夜风携着四月的凉意,牵引着院中的树影微颤,月亮投在地砖斑驳的影子,像涟漪般,泛起波纹。
此时正是深夜,周围的邻居早就熄了灯,在这个墨蓝色的夜里,除了月光和零星的星子,只有一家房子还将灯亮起。
大理石砌成的门廊,被幽黄的灯点亮,远望去像是一只半和的眼睛,静悄悄地,带着倦意地探看着这个五味杂陈的世界。
明明不过半步就可以开门进屋,免去面前时不时会掠过的凉风,但偏偏有两个人固执地席地而坐,那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少年反差地斜斜地倚着门,而那个略显娇小的少女着一身繁复长裙,就那样窝在了少年怀里。
如果仔细看,女孩其实就坐他的腿上,几乎与他贴在了一起,以至于从黑夜中望去,根本分不清长长短短的金发究竟哪些是属于少年,哪些属于少女。
此时说话的是那个少女,她的声音有着青涩的稚气,十七的年龄,较之三年前除了个子拔高,似乎还是带着十四的幼齿。
不,不对,蓝色圆圆的眼逐渐长开,连原本并不明显的线条曲线也在这段时间里丰满起来,虽不算什么前凸后翘丰胸圆臀,但也是凹凸有致,保守的立领反而勾出了一抹玲珑感。
欸,
你问我是以谁的视角描写这段的似乎多余的话的,当然此时是站庭院外,立在车旁的管家,赛巴斯。
“猎人?是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血猎吗,专门捕杀吸血鬼的那种?”
千瑟被“猎人”两个字眼驱散了倦意,稍稍正坐,蓝眼有了神采,透明晶莹的像是上好的宝石,永远不会蒙上灰色,永远不会蒙上雾气。
“你在想什么啊小瑟瑟,”末弦有些好笑地看着千瑟慢慢开始兴致勃勃的样子,碧色的眼睛介于蓝与绿之间,眼中的情绪也介于迟疑与坦诚之间,想他自幼无所拘束,想什么就做什么的那种人,居然因为她开始犹豫不觉,开始有所顾忌。
当然这一点他自然不会在千瑟面前表露,眼中情绪不过片刻便收起,换上了介于诱惑与捉弄之间的神情。
“如果说血族是夜的统治者,那么猎人协会就是超自然秩序的执行者,协会成员除了不但有吸血鬼,还有女巫巫师,包括人类中万里挑一的魔法师,拘束着人类和超自然生物之间的往来。”
“就相当于超自然警察嘛,但是这个跟末泽扮成你有什么关系?”
“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哎,哎,哎……别生气嘛,是这样的,在两天前协会的会长不明原因被杀,本来只要我们血族不明目张胆地杀人,把身份暴露传播出去,协会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交集,只不过这次死的会长乔恩?兰伯特是血族贵族的一支小族,与长老院和诸位王爵们都有关系,所以王命末泽来查案。”
“他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乔装吧,不过他竟然咬了你,我想他这个可以在王面前展露手脚的机会不会那么容易了。”
压低视线,末弦碧眼末梢带上了狠色。
“既然他摘下面具,就表示已经不打算掩饰身份了,那样这样这个案子就是我们两人之间的游戏了,而且,我都等了七年了,那四年里只有自己费尽心思去讨好亲近她,
(某夜冷笑:时不时骗她吃芥末,在她准备坐下来把椅子抽走叫讨好?长知识了╭(°A°`)╮末弦:你懂什么,给她童年留下深刻印象这样她想忘记我也不容易了。)
怎么到现在连一口汤水也没喝到呢”
末弦抑郁着脸把而且后面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千瑟的小脸,强硬的搂抱姿势,像是要把过往三年的缺失全部补回来。
“末弦……”
千瑟任由他搂紧,侧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尽管将耳朵再如何贴近末弦心口,那颗生来就不会跳动的心脏也不会因此发出声音,但她还是固执地倔强地想要知道,那日佐对她说的是否属实,想知道,她此刻心跳的加快,究竟是因为什么,在末弦的心里,是不是也曾有过,那样的悸动。
“末弦,你能带我一起去查这个案子吗?”
“不行,小瑟瑟你不能去,”末弦意外地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了千瑟。
“协会虽然明面上保护人类,但暗地里鱼龙混杂,有不少吸血鬼就盯着evilspirit的血,你绝对不能和我一起出现,不然末泽也不会乔装了,不管是为了仪式还是四年的感情,他不会拿你冒险,
我,
更不会。”
末弦历来玩世不恭,本来以为很好说话,但此番的语气之坚决,却是让人找不到话来反驳。
千瑟不得以,噤了声,“哦”了一声,精神又松了下来。
到底不忍心看着她苦着脸的样子,末弦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
要他扯皮,他可以和你扯上一天不带重复,但要论起他安慰人,他只能算个新手,鲜有的几次经历还是在千瑟一个人身上,所以到口边的话就成了,
“反正小瑟瑟如果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这里等消息最安全了……”
……这样的话,听的千瑟直叹气。
不知什么是想起了什么,千瑟忽然止了叹气声,仰头又精神起来。“末弦,其实我可以让赛巴斯陪我去,反正他也是吸血鬼,能保护我。”
末弦终于有了几分松动,“这样确实可以瞒过协会里虎视眈眈的吸血鬼,但只要你有一点点伤口,就会顷刻暴露,所以我……额……”
话未完,末弦碧瞳骤然合上,靠在门边失去了知觉。
千瑟身后力突然消失,不可避免地向后仰了一下,不过随即镇定,撑着墙壁慢慢站起,垂脸深深地看了他一样,蓝色的眼波中划过几道不忍。
在少年的右胸膛上,陡然插着一边匕首,皮革包裹的漆黑刀柄,俨然是三年前插在唯背上的那一把。
“对不起……末弦,这是最后一次。”
抽回匕首,千瑟咬牙转过了身,直到这一刻,末弦才意识到,她真的变了,
又或者说,
是长大了。
院子外轿车旁,黑衣的执事早就为小姐忠诚地打开了门,也不顾还倒在门边的某个“少爷”,只是恭敬地做了请的手势,
与三年前邀请千瑟进入新居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赛巴斯,你应该知道协会命案发生在什么地方吧,带我去。”
千瑟颔首后坐进了车里,缓缓地褪下了不合脚的高跟鞋,从沙发座椅上的纸盒里,取出了白色的平底靴。
关车门的手一滞,赛巴斯神色一凛,“小姐,说笑了,赛巴斯怎么会知道?”
耐心地绑着靴子上装饰用的鞋带,千瑟忽然抬头朝赛巴斯露齿一笑,“昨天看见你和两个巫师打扮的人交谈,我本来以为是化妆舞会,现在想大概是协会的人,所以我猜你知道。”
关上车门,赛巴斯坐回了驾驶座,脸上不知该是高兴小姐相信他,还是担心她仅因为自己鲁莽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启动了引擎时,赛巴斯想起了一个问题,“小姐,那把匕首是怎么来的?”
千瑟没有想到他会问自己问题,呆愣了一下,“今天早上,有人和信一起放在了我的床头。”
把匕首插回绑着腿上的刀鞘,从刀鞘和皮肤紧贴的缝隙里,千瑟抽出了一封黑色的信。
展开黑色信纸,红字诡异地显于纸面,只有简略的几句话,“前往命案地点会有发现,匕首还是三年前那把,对除了候选人与王外的吸血鬼致命。”
将信纸对着折放回,没有署名千瑟也猜到了是谁,就是自称她的叔叔,那个咬破她唇的人——佐。
千瑟不再说话,在收好信纸后就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目浅眠。
赛巴斯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信里内容,只是单纯地盯着前方,开着车。
“原来是这样啊,那简小姐这次是随您哥哥来破案的吗?”得到千瑟不是吸血鬼的确认后,赛拉明显扬了扬眉高兴了几分,
“有什么疑问的地方可以问我。”边说边他伸出了右手
“额,”握了握塞拉的手,四年学习让千瑟对与人交谈并不陌生,但与陌生人这么聊天(扯皮),就多少带上了几分青涩,仅仅把手稍稍施力就缩回了。
“其实也算不上查案,只是听说哥哥要来出于好奇一起过来看看协会罢了。”
右手稍纵即逝的柔软和少女脸上显露的羞涩让塞拉的眼睛登时亮了几分,“是吗,凶杀案可不是什么小女孩可以看的,你哥哥这么做不太好吧。”
千瑟心说,不太好你还拉着我聊,要我不来怎么和你套案情,不过面上自然不能这么说,“怎么会,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以后也有考医学院的志向,不过在哥哥和您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想卡洛尔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也没有一般人身上的傲气,意外地容易亲近呢。”
“不用那么拘礼,叫我塞拉就好,”少女爽直的个性让塞拉有所好感,海口就不自主的夸下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细节可以问我,或者让你和你哥哥亲自看看尸体也不是不可以。”
看到在得知青年是王血初拥者的身份后,棺木边两个一改之前,因争论不得结果而不快面色的巫师,他们走上前去像是老朋友一样地和赛巴斯打招呼。
坐在暗色沙发椅上皮肤呈半透明的少年,静默不语看了一阵后,收回了视线正了正身形,面朝正与塞拉交谈探知案情进展的金发女孩,突然勾起了他樱花一样的唇,
不是讥笑,也绝对没有轻蔑的意思,那似乎只是一个笑而已,一个像樱花一样的笑,一个你永远不会在上位者脸色看到的纯净笑容。
察觉到了停驻在脸上的目光,千瑟不得不中止了和塞拉的交谈,侧头对上了来自首座的视线,年轻会长的容貌随之映入了眼底。
黑白分明的双眼,黑色瞳仁里一抹紫色的虹膜,暗紫色的短发,和翻不出杂质的笑容,怎么有点熟悉呢……
等等……
这,这不是小五,绮礼吗,她怎么之前没有认出来?
也难怪千瑟会让不出了,说起来她也不过见过小五两面,一次在十岁,一次在十四岁,而且间隔很远音容样貌早就模糊了,记忆了剩下的只有他在水晶棺材里坐起是瀑布般的紫发。
而眼前的绮礼不仅是剪短了头发,原来跟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也找不到痕迹了,再加上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唯睡觉不说话的样子彻底发展成了修的面无表情,但又少了修的冷漠凌厉。
如此,哪怕他的样貌生的俊俏也很难让人第一眼记住,好像他唯一会带上情绪只有提及他的名字的时候。
“简,简……你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