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瑾猛地瞪大眼睛,抵在胸膛上的手力道愈发加重,却怎么也推不动压在身上的人,他几近崩溃的喊:“阿离,快躲开啊——!”
刺眼的光芒拔地而起,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金色当中。
撕心裂肺的声音戛然而止,天地之间一片死寂,只剩金铃之音不绝于耳。
活动的轨迹皆被定格在了此刻。
海冥尊整个人悬浮于半空中,右手还保持着击掌的姿势,他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一双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身上的人忽然动了。
钟离玖渊微微松开被吓坏了的白沐瑾,抬起右手食指,动作温柔的替他拨开含在嘴边的一缕丝发,然后转身,朝动弹不得的海冥尊走去。
白沐瑾的视线跟着他转动,他的身体同样无法动弹,在这被静止的维度空间里,他也是被定格的那一个,只是比海冥尊要好得多,他可以自由开口。
白沐瑾张口叫了钟离玖渊一声:“阿离?”
闻言,钟离玖渊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道:“先委屈哥哥一会儿了”
说罢,他重新转过头去,来到海冥尊面前。
金色的光芒如海水退潮般消散,重新露出山洞的本貌,静止时间的法术却依然持在。
魔兽的身体被万丈金光吞噬摧散,早已化作一团黑雾重新回到了圣坛的结界内。
钟离玖渊手中灵光流转,在动手杀掉海冥尊之前,他道:“本来我此行北海是奉妖王之命处理蛟龙一族的麻烦,但邢傲太过刚愎自用,自以为他的那点儿小心思能瞒天过海,妖族千年族训,身怀异心者必诛之,你水妖一族私自豢养魔物,更是该杀!”
听到这里,海冥尊眼中似是闪过一丝辩解,可最后还是默认了这套说辞,一脸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钟离玖渊于公于私都不会手软,他扬起手掌,正要一掌取了海冥尊性命,白沐瑾急忙出声喝止他:“阿离等等,我有话要问他!”
钟离玖渊动作一顿,放下了手掌。
又是一声铃响,静止的时间恢复流动,海冥尊从空中掉落,虽不至于摔个狗啃泥,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半跪在地上,一口血呛了出来,溅了满地鲜红。
白沐瑾身体恢复自由以后便来到了钟离玖渊身边,海冥尊面前。
他先是生气的训斥了拿自己安危开玩笑的钟离玖渊一顿:“以后不准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人都快被你给吓死了!”
钟离玖渊立刻认错:“对不起哥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嗯?”白沐瑾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有以后?”
钟离玖渊一噎,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反倒觉得他的哥哥生气的模样怪可爱的,像只毛茸茸的垂耳兔,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炸毛。
这么想着,钟离玖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白沐瑾见他不知道悔改反倒还笑,顿时火冒三丈,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而看向受伤的海冥尊。
许是不喜欢这高人一等的姿态,他蹲下身去,与海冥尊平齐:“族长,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许是蓝色本身就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海冥尊虽嘴角染血略显狼狈,那双眼睛却像一位久居高位的统领者,沉稳,精锐。
这双眼睛太过锋利,白沐瑾涌到嘴边的话不禁卡顿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随着气息慢慢吐出:“告诉我,这只魔兽,你从何得来?”
海冥尊抬手擦掉唇边沾染的鲜血,道:“我不知道”
白沐瑾目光沉沉的盯着他:“真的不知道吗?”
但海冥尊仍然一口否认:“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既然落到了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钟离玖渊冷哼一声,走过来道:“哥哥,既然他这么想死,我们就成全他好了”
白沐瑾站起身来,伸手拦住钟离玖渊,眼神示意他先别动手,而后悠悠开口:
“族长,我虽非妖族之人,但刚才阿离也说了,妖界对身怀异心者必诛之,你私自豢养魔物已是罪大恶极,更为了饲养魔物伤百条人命,此举更是天理不容,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你的族人着想吧”
“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也敢与我谈威胁?”海冥尊抬起眼来,冷冷盯着白沐瑾。
白沐瑾被那双眼睛盯得后背发凉,却一副泰然自若:“这不是威胁,我只是在与族长讲道理”
海冥尊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讽刺一笑:“哼!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至高无上的力量才是生存之道”
“冥顽不灵!”啰哩巴嗦了一大堆,这人还是油盐不进,钟离玖渊彻底失去了耐心:“想死我成全你”
“阿离你再等等!”白沐瑾再次拦住钟离玖渊,继续对海冥尊道:“你当真不顾族人死活,那你又为何要将那个人类送走,还将族长令牌给了他?”
海冥尊沉默不语。
白沐瑾看向身后的圣坛,里面燃烧的烈火已经熄灭,许是那魔兽受了伤再无法维持那魔焰,此时那魔兽已变回了黑雾状,奄奄一息的漂浮在半空中。
白沐瑾走近过去,伸手抚上结界,这动作把钟离玖渊吓了一跳,他生怕白沐瑾再出什么事,慌忙把人拉了开:“哥哥,别靠太近”
白沐瑾道:“阿离,你可听说过一种魔物,它们并非纯魔血脉蕴育而生,而是由污秽之血炼制而成,酷爱食人精血,吸妖灵力,且嗜杀成性,一出世必定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人们称它为——浊煞”
钟离玖渊疑惑道:“浊煞?”
“因为我曾经遇到过一只,但据我所知那只浊煞已被他人所杀,是最后一只”
说到这里,白沐瑾偏头看向地上脸色苍白的海冥尊:“族长,你饲养的这只幼崽又是从何而来呢?”
既是幼崽,就代表还有一只母兽藏在别处,而十年前被杀死的那只浊煞可能还留有后代,只是出于侥幸没被发现扼杀。
白沐瑾见海冥尊依然沉默不语,看来是铁了心一口咬死不承认,他也不再继续逼问,转头对钟离玖渊道:“阿离,你有没有什么收妖之类的法器,若是放任这只浊煞不管必是一大祸患”
“倒是有一样宝贝可用”
钟离玖渊自手中变出一尊金鼎,那金鼎看似平平无奇,可上面刻画的纹路却很有讲究,懂宝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金鼎飞离掌心,悬浮于空中,生出缕缕金光飞向结界内的那团黑雾,化作数条丝线将那黑雾缠住,慢慢回收进鼎内。
金鼎重新落回手掌,被钟离玖渊拿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这魔物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我把他交到那老滑头手里”
白沐瑾疑惑道:“老滑头是谁?”
钟离玖渊收了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乖巧一笑:“没什么,哥哥,这金鼎乃道家法宝,这魔物受了伤怕是活不过明天了”
听见此话,一言不发的海冥尊猛然抬起头来。
白沐瑾之所以暂时留这魔兽一命,是想通过它寻到另一只母兽,届时想办法一举除之,若是先让这只幼崽死了,想找到另一只就困难多了。
“阿离,你有没有……”白沐瑾话还未说完,海冥尊突然扑了过来,趁钟离玖渊一时不设防夺下了他手里的金鼎,投身进了圣坛的结界当中。
钟离玖渊低骂一声可恶,伸手去夺,却慢了海冥尊一步,被结界拦在了外面。
白沐瑾急道:“族长,你要做什么?!”
海冥尊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没有人知道那下面是什么,因为跨入圣坛的人都死了。
海冥尊垂着眼帘,与那黑暗久久凝视,而后他视死如归一般,轻轻磕上了眼睛。
他道:“我水妖一族生来便被任何种族瞧不起,千百年来只能依附强者生存,没了强大的靠山就只能成为他人的奴隶,但我不甘心,我不想族人们活得毫无尊严”
金鼎的鼎盖被打开,里面的魔兽已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