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兮呢?你把她藏哪了?我要带她走!”从花厅里传出的声音气势汹汹。
隔着远远的,盼兮还是一眼认出,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正是傅骥骋。她的心怦怦直跳,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双腿被冻住了似的,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穆炎煦负手而立,几乎同时他火炬般的目光迅速往她这边扫来,也就一眼,盼兮下意识地躲进重峦叠嶂的假山里,假山四周围着松树,像一道郁郁葱葱的绿色屏障,正好掩住她的身体。
她紧捂着心口,平复心跳,唯恐慌乱的呼吸声惊动到花厅里的人。
“盼兮就在这儿,你可以见她。但要带她走,除非她亲自点头答应!”穆炎煦心平气和的说道。
傅骥骋脸上浮起一抹好笑,他冷哼一声,“仗着自己手里的权势将她扣押在这,拿一个女人来对付我?你算什么男人!”
“我穆炎煦从不屑利用女人去达到任何目的。”
“于我,你当然不屑…”傅骥骋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里透着寒意,“你不过是想利用她的身份掩藏自己的野心…堂堂金陵长官贪恋声色,不惜丢掉的官职,整天不务正业,留恋徘徊在烟花之地。外面现在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为了她气得老婆带着儿子回了娘家,连自己奶奶都干脆搬出了府邸…这难道不是你为了麻痹众人特意制造不暗政事、只道玩乐的假象?!”
他见穆炎煦一言不发,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语气深沉:“穆炎煦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和野心!她,不过是你玩弄在手的一枚棋子罢了!”
盼兮腿一软,假山缝隙穿过来的一撮阳光扎着眼睛,刺得她两眼一酸,眼泪就禁不住的流了下来。
花厅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穆炎煦双手插着口袋,不紧不慢地踱到窗前,花厅与假山间隔着一汪池水,阳光明媚的冬日,园子里一派静谧祥和,风乍起,偶尔掀起一丝涟漪。他望着错落有致的假山石,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她是我手中的棋子,自己却私下暗通报馆,制造各种传闻,亲手将她推向舆论漩涡,你又何曾真正顾及过她!”
傅骥骋漠然的一扯嘴角,讽刺道:“这些传闻最后还不都如你所愿!你要真有心,完全可以封了报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一手遮天!”穆炎煦突然抬高了声浪,看着他厉声喝斥:“我说过我不赞成暴力革命,光有匹夫之勇算什么!若不是我事先藏匿焚毁了部分革命党人员名单,你这颗脑袋恐怕早就挂在裤腰带上了!”
傅骥骋顿时面色灰败下来,他哑着声说:“蒋垣逃离金陵后,组织群龙无首,所有行动已经脱离我们能掌握的范围。”
“汤承铭已死,而我,也如你们所愿。这样一来,我反倒要恭喜你们坐收渔翁之利。”穆炎煦眼含凉凉的笑意。
傅骥骋看着他刚硬冰冷的线条,迈步向前与他冷厉的目光对视,“现在的时局早已不能再起死回生…陶瞻、赵有潮的一支笔杆子就可横扫千军,经仲远在国内外都竭力维护、稳固梁先生精神领袖的地位,一旦行动爆发,你朝廷官员的身份就是被革命的对象!”
穆炎煦眸光微转,似笑非笑的说:“这么看来,那次行动就是你们为了铲除异己对我的警告?”
“那件事与我们无关!”傅骥骋握紧了拳头,俊俏的脸蛋涨得通红,“那批军火也不是我们订购的!”
穆炎煦眯了眯眼睛,拔枪上膛,冷硬的枪口抵着他的太阳穴,冷笑道:“你今天送上门来,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
傅骥骋毫无畏惧之色,仍然镇定自若,“你我师兄一场,即使道不相谋,他人对你保持敌视心理,可我也不怕你,那次你把我放了,我就知道你的态度了。再者,我今天过来,只想带走盼兮!”
“砰”地一声巨响,盼兮打了个寒颤,一颗心蹿到嗓子眼,“哗啦啦”的碎片声,洒了一地,她吓得捂住嘴巴,慌忙向花厅望去。
交错的人影晃动,听到枪响,他们身边跟着的人都立马冲进了花厅。
穆炎煦大手一甩,让他们都出去。
“我现在就带盼兮来见你,只要她愿意,你可以带她走!”
盼兮看着穆炎煦朝自己走来,他的神色很平静。
穆炎煦看了她一会,才温和的说:“去吧,他在等你!”
盼兮张张嘴,“我…”话语黏在嗓子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尊重你的选择!”穆炎煦点点头,目光坚定。
盼兮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再见到他时,脚步会是如此沉重。屋外寒冷的空气冰镇着她的四肢百骸,她止不住浑身颤栗,唯独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是滚烫的,短短的几步路,她想了很多。
“傅少爷…”
低声的轻唤,惊动了屋里的人。
“盼兮!”
傅骥骋立即朝她走来,欲把她拥入怀中。
盼兮避了避身子,他扑了个空。
傅骥骋怔怔地抬头,看到她满脸泪痕,沮丧地垂了眼,“盼兮,对不起!”
盼兮摇摇头,嘴抿得紧紧的,含在眼里的泪水,随着动作迅速滑落。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瘦了。顺着线条,她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面庞温暖柔和,刚刚那些冷冷冰冰带尖刺的话语,真不像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他按住她的手,眼里是满满的关心,也有难掩的疲惫与无奈,他哑着声跟她说抱歉,“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他手底的温度渐渐温暖她的,盼兮抽出手,含着泪笑微微的看他,直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她才说:“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