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兮看着他,他脸上淡淡的,从陆军学堂出来,他就换上了日常的衣服。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穆炎煦唇角微微向上一钩,拉过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
“累吗?”他问。
盼兮摇摇头。
打了个盹的功夫,她已经补足了精神,倒是他,这一天又是骑马,又是来学堂突击检查的,怎么就不觉得疲惫呢。
显而易见,这是他生活的常态,可在强的人也经不起这样连轴运转的。
她轻声埋怨,“强健体格也不能老这样拼命的。”
穆炎煦淡然一笑,“朝受命、夕饮冰,昼无为、夜难寐,这是军人的斗志。”看清盼兮眼里扫来的目光,他摩挲着她的手,缓和了声音,“下回注意!”
……
雪声澌澌,世间万物都裹了层轻薄的银色。
盼兮坐在窗口,贪婪地望着挂在枝叶上摇摇欲坠的朵朵雪白,手里的画笔快速运转。
落雪的日子,风是静止的,时间也在她的笔尖缓缓流动。
黎望舒带着朗诣回来后,明煦园上上下下都在为了迎接新年而忙碌。
无论大小事物,黎望舒要求所有人都积极参与其中,过年的年货统统都由他们亲手制成,屋门上、墙壁上、门楣上张贴的春联和倒福是由穆炎煦、穆朗诣父子共同书写,象征着来年“五谷丰登”的年画则由盼兮亲手绘制。
李婶带着厨房的一班人打年糕、做包子、搓元宵,炊烟在一片白茫茫中腾腾升起。
陆敬奉和怜碧这会儿正在挂纱灯,何安和安竹忙活着贴窗花。
明煦园内年味浓厚,人人脸上都彰显着喜气。
皮肤长时间接触冷空气,手僵的不好落笔,盼兮放下画笔,双手放在嘴边吹了口热气,又搓了搓。
听到孩子的嬉笑声,她闻声望去,黎望舒带着朗诣来了,朗诣手里提着个兔子灯,脚步欢快地追着漫天飞雪。
盼兮立马开门迎接。
黎望舒一进门就皱眉嗔怪,“呀,这屋里可真冷。”说着就抓了把白檀木扔进炭盆里,“北平再冷,可家里装有火墙,这里的冬天难熬,你姑娘家的可要仔细保养着些。”
柔声氤氲,火苗滋滋的烤着白檀木,紫烟袅袅,檀香扑鼻。她又看到那扇敞开的窗户,猜到屋里的寒气都是从这儿钻来的,想关上,走近看见桌上的那幅半成品,欣喜自叹:“真是,这里的一景一物早就看得不觉新鲜了,可落到你笔下,又完全是另一番样子…这幅画就送我了,好不好?”
说完,笑望着她。
“当然好了!”盼兮也笑,“画好了就给姐姐送来。”
朗诣得意地提着灯向她展示,“姨姨瞧,爸爸给我扎得兔子灯。”
盼兮笑眯眯的看他,临近新年,他穿着一身枣红色棉袍,喜庆极了,黑曜石一般的墨色双眼里总时不时露出他父亲的神采。
“明天送完灶君菩萨,家神俱已上天,这之后到除夕都是百无禁忌,适宜办事的好日子。”黎望舒笑脸如牡丹初绽,拉了她坐下,“我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思。”
盼兮不明所以,“家里要办事,不用同我商量的。”
“怎么不用…缉煕交待不必大操办,可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又岂能儿戏。”
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盼兮双手紧扣在一起,红了脸,她腕间隐约透着古朴翠绿的光,黎望舒轻轻拉过她的手,置于膝上,“这事我比谁都赞成,缉煕肩负重担,注定没法守家立业…奶奶年纪也大了,不能跟着他四处奔波、各地任职,还有朗诣,这孩子也需要我照顾…总不能叫缉煕一个人去过苦行僧的日子吧…早在YUNNAN任职时,我就劝他多为自己考虑。如今,你我有了姐妹的情分,于他,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朗诣听到母亲言语里的提及,放下兔子灯,两团小眉毛皱了皱。
盼兮默默注视着他的小动作,一言不发。
“若是这样,我就同奶奶商量了订个日子,我是想赶在年前办了好添桩皆大欢喜的事。”黎望舒拍拍她的手,低声说:“别慌!”
去付氏上房的路上,一直沉默的儿子,突然嗫嚅道:“爸爸是要娶姨姨了吗?”
黎望舒一惊,拽紧了儿子的小手,“你怎么知道的?”
“外婆同我讲的。”朗诣小声嘀咕。
黎望舒停下脚步,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认真问道:“外婆怎么同你说的?”
“外婆说,说报纸上都在写姨姨和爸爸的事,姨姨不好,自从有了她,爸爸就不要了我们了…”
朗诣说完抿紧了嘴。
“朗诣不是很喜欢姨姨的吗?”
朗诣踩着积雪,沉默了片刻,问:“那妈妈喜欢姨姨吗?”
儿子满脸认真的表情,黎望舒看了无奈一笑,叹息道:“你听话懂事,以后好好读书,我就放心了,知道嘛?!”
“哦!”穆朗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