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呢?”
账房先生鼻酸流泪实在说不出话,强挺着扭了扭头,示意老板在楼下。文生探身看了看楼下,穿过盘旋楼梯,正好看到账房后面的老板。因为楼下很热闹,而且楼上打斗并不激烈,时断时续,老板根本没有在意,以为是人们在来回走动而已。
看了看老板膀大腰圆,文生把身子缩了回来,朝躺在地板上,鸡肋一样的账房先生说:“你走吧,不要多说话,要不然还揍你”然后撒了点散碎银子。
文生安安稳稳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桌子上的盘碗竟然一个也没有掉落。
过了会儿,人们又热闹起来,客人们各式各样,又开始互相说笑交流。人们议论纷纷,有感叹,有赞扬,有愤懑,但是不论什么语气,说的不过是:“唉,都是一群窝囊废,我看那个也不行,若是有须道长在,哪个也不是敌手。”
“唉,身手都不错,看来没准和须道长有点关系呢。”
当人群里有人走动,起立或入座时,文生就吟诗,呼喊,大概说的是:“我的脑儿,谁能动兮,谁能动兮,切勿动”。
过了一会儿,楼下突然安静异常,楼上也安静异常,只有二楼还有许多客人在吃喝谈笑,被衬托得很诡异。这时候,楼梯响起了铿锵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很沉重很有力道,把木板做的楼梯震得嘲哳作响。所有人目光朝向楼梯口,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大胖子,光着膀子,双臂缠着绳索。
他的后面跟的是瘦高挑的账房先生,显然没有被散碎银两收买。账房先生向众人作揖,道:“诸位,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处理,各位请了。”
众人都恋恋不舍,让出了空地,但是不想离开。
账房先生狡黠地笑了,又对人们道:“如果各位不想离开的,想看看我们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也行。”
很多人躲到了楼梯处,远远看着坐在窗边的文生,而坐在楼梯处的客人干脆没有挪动。再看楼梯上和门口,一个出去的人也没有,小伙计们早把过道堵严实了,连楼下窗外也站了人。
看看四周围堵,文生心生胆怯,但是故作镇静,坐在那里任店老板问什么也不回答。
“这位,请起身”店老板喊了几遍,文生不理他,气急败坏之下,店老板抬手把桌子掀翻了。
文生一旋身,离开了原地,换了一个位置,依然保持坐姿,屁股下面却没有座椅。
店老板飞拳砸来,打在桌子上,桌子立刻出现断裂。见他这般莽撞,文生更加心慌,飞到一边摆手叫停:“慢着,你看”然后他故技重施,从发髻上抽出丈余长的宝剑,说,“你可认得此物?”
“怕你怎的?”店老板二话不多说,挥拳又打来。
文生急忙躲开铁拳,蹲在地上捡起地上一个木板,举起来给店老板看,说:“你看,这可是用我的剑劈出来的,看这个切口,你可认得出刀法如何?”
地上的木板每一块都棱角分明,切痕处光滑无比,若非极快极妙的剑法,绝对砍不出这样的痕迹。
哪知道,那个店老板是个楞货,见文生蹲在地上,以为是力虚,回答道:“我师父只教我拳脚,看招吧”挥拳朝地上打来,文生闪身躲避,铁拳撞在扑了大理石的地面,击出尖声刺耳欲穿。
店老板的拳又快又猛,一拳比一拳紧,文生根本只有躲闪的能力。他每次跳到一边就说一通,企图让店老板住手和他说话,可是店老板不管那个,只顾着打个痛快,仿佛地板,桌子都和他有仇。毕竟在他的生平中,没有几个人把他当高手对待,而面前的人明显怂了。
“慢着,请问高姓大名”文生躲到一边时又说。
“你是谁?”
“哦,小弟姓沈,叫做沈冰,本就是——”
“我姓鲁,你再不和我打,我逮着你就打个稀烂”鲁老板根本不等沈冰说完,就又飞拳打过来。
这时,躲在人群后的账房先生从后面推了沈冰一下,他跌跌绊绊栽到了鲁老板面前。鲁老板笑了笑,抡起双臂直掼沈冰的双耳,沈冰急忙躲开,否则这一下管教他脑浆迸裂。
“唉,你这无名无号,用的都什么招式——”
只这一句话的工夫,鲁老板果然不再理睬他,迅速展开双臂,沈冰边说话边躲闪臂展,哪知道双臂平稳划过他的面前,只是虚招,脚下早有一只脚闪电般飞来。
沈冰正想,姓鲁的双臂展开,胸膛空虚,正好可以击之,不料腹下正中一脚。这一脚实在阴险,只是位置偏差一些,否则踢中要害,纵是神人也不能救。沈冰挺身撞飞在墙上,一股腥味的血水从喉咙涌出,随即口中腥臭,口渴难耐。
鲁老板走到沈冰面前,伸手把他拎了起来。
这时候,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叫好的声音停止了,有人开始可怜沈冰。又是一巴掌,沈冰被扇倒在旁边的桌子上,已经没有招架之力,虚弱地坐在了地上。鲁老板还要上前去打,人群里终于有人跃跃欲试,要伸手了。
“且慢,这位大哥,他已经这样了,就送交官府算了,何必不饶人呢,致他于死地呢?”人群里有壮汉,有武者,有僧人道士,没想到出来帮说话的是一个文生模样的人。
这一位衣着朴素,不像沈冰那一身白衫,精美发箍,而且也不那么过分白嫩,体态和五官都透着劳动者出身的壮健,是个标准的俊俏后生。
“管你怎的,看拳”鲁老板二话不说,飞拳打来,只朝文生面门,和沈冰打账房先生的拳招一样。
铁拳眼看到了面前,文生仍然站立不动,脚下手上看不出一点要出招的迹象。
人群们都惊呆了,暗暗称赞,沈冰倚在一个桌子上也暗暗叫好:“看来这位拔刀相助的侠士,一定有大本事”。
拳速极快,拳风充实,在几步远处就吹人毛发。面对这些,文生只微微眯起眼睛,一动不动。人群赞扬声一片,就差拍手叫好了。
一滴汗珠从文生额头滚落,顺着鼻梁往下流,鲁老板的拳正凿在汗滴上,距离文生的脸只有一滴之隔,忽然一道黑影闪过,鲁老板的拳竟然捶在了栏杆上。拳打了别处,但是文生还是被拳风刮倒,仰面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鲁老板定下神来,原来已经面朝楼梯,被人调转了身体,他赶紧回身查看。
一个中年大汉正蹲在地上喂两个文生吃东西,之后还把手把在文生的手腕上毫不用力,说:“你这功夫还敢动手?”
他又把手指搭在沈冰手腕上,稍微用了些力,说:“我看,你也是凭一把宝剑吧?”施展完了搭脉断武绝学,又问他们伤势怎么样,并教他们运气。
见他们蹲在地上像在谈心,鲁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聊天吃东西。
他挥拳朝那个中年人打来,中年人一回头,他连退了三步。隐约间,鲁老板感觉中年人眼里有道光,灼灼逼人。
中年人用手捋捋络腮胡子,说:“我看,今天就这样吧,两方都有得失,这位小兄弟伤得也不轻”他侧身指了指沈冰。只在这转头之际,鲁老板认准中年人的空虚部位,终于用了一着称得上名字的招术“三门穿心”,即双手和头同时撞向前方,但是前后相随,高下相盈,使得对手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沈冰喊道:“壮士,注意!”
实际上,中年男人早就提防着,在余光中看清了对方的招式,微微一笑,用了“道功”里极其玄妙的,类似武当的功夫,双手画圆,轻轻一扫就把鲁老板的三门汇于一点,然后一推,把鲁老板顺着楼梯推下楼去。
“道门橐龠之功,就是他,他就是扈老贼”一声呐喊,人群里跳出来几个穿着深紫色的衣服,在袖口和裤口都有紧缩口的武士。
那个中年男人闻声一惊,看清武士的样子,然后用了一套鹞子钻天横飞出楼,然后平沙落雁逃之夭夭。
当沈冰扒着窗户眺望,中年男人早已到了街尽头。他试着运了运气,没想到吃了中年男人的东西,体力恢复极快,轻轻一点脚竟然飞出窗外,一步能行几丈有余,于是赶紧追随着中年恩人。
五个武士轻功也不差,随后跳出窗户,到了对面楼顶,飞檐走壁紧追而去。
人群马上散去,一边议论着:“他妈的,打来打去,一个也没死,哪怕摔死一个让看看,一个个像跳蚤似的,要是须道长在,一定让那些逞强耍横的曝尸街头。”
“唉,执古之道,御今之有,行道为人的规律到底该是什么?如果有道法高深的须道长来传传道就好了”。
在散去的人群其中有一个老者,穿的不太讲究,头发也很凌乱,手里提着酒壶,嘴里不闲着,老是哼哼唧唧,像在嘟囔什么。
下台阶的时候,他虚弱无力一样,碰得旁边的人斜眼看他,他把长胡子一撩,连忙道歉。
此时,酒楼里只剩下那个文生模样的人,自忖等老板醒来不是对手,混在人群里赶紧往外溜,因为躲在人群最后,所以很显眼。
“师父,师父,今生不拜您,死不甘心”鲁老板脸朝下趴在地上,这才坐了起来,很爽的样子,还哈哈大笑,然后捋着胡须上楼去了。
趁鲁老板还未发现人去楼空,书生赶紧跑了出去。没想到刚到窗户下,鲁老板就在楼上喊住了他,咆哮道:“唉!小子别跑,你是谁?你叫什么?”
街上人很多,还有刚走出酒楼的人马上又聚到了一起看热闹。
“老子啊,我叫申可为,有本事找我来”申可为嚣张地说,本以为可以逃走。没料到,楼外面有酒楼的小伙计们和打手,竟然把申可为拦住了。
跟刚才一样,申可为又吓得抽筋了,一动也不能动,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