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蓄势一下午的雨云终于不堪重负,落下滂沱大雨。
室内更加昏暗,悬浮屏的亮度自动调亮,再一次播放海伦以针剌伤杰克的片段。
乔立辰窝在椅子里,单手支着额头,不知第多少次重看。也许因为看得太多,乔立辰非但没有麻木,反而在那枚细针擦过杰克的喉咙时,隐隐感到一丝剌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悸。
这个女人是故意的。乔立辰更加确定。
铁门打开的声音中断了他的思绪,一个警察站在门口扬起手中的资料,说道,“申请通过了。”
乔立辰坐直身体,轻声问道,“在这儿吗?”他要试试伤到杰克的那枚针。
“这儿?不不不,”警察连忙拒绝,“这里没有医疗条件,我们要送你去镇医院。医院已经腾空一个病房,那位药理专家楚泰清楚院长也在做准备,可以保障你的绝对安全。”
“谢谢!”
镇医院专门隔离了一小块区域,此时外面已经站满警察。乔立辰进入医疗室,室内反而只有两人,楚泰清和一位内穿警服的法医。
“杰克会在两个小时内平安地醒来。”楚泰清第一句话就说出了乔立辰最关心的问题,“我也完全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但是,我不建议你试。”
乔立辰已经坐进专门准备的医疗椅,无声地笑了一下,只说了一句话,“我准备好了。”
楚泰清有些无奈,但也放弃了进一步劝说的想法。他示意那位法医一起将监控设备连接到乔立辰身上。几分钟后,乔立辰的身上布满了电极,监控器发出嘀的一声,开始工作。
在检查无误后,法医亲自拿来医疗托盘。托盘里仅有那枚无光无亮的针。楚泰清掂起那枚针靠近乔立辰的脖子,在同样的位置轻轻划了一道。
几不可见的血丝淌出略显苍白的皮扶,同时,乔立辰就感到麻痹、僵直、窒息。他的意识变得混沌,眼前飘出混乱的虚影,叠加在真实的场景上,糊成一片。
肌肉和骨骼相互撕扯的酸痛交替涌来,但又没有痛苦到无法忍受,只是仿佛时间被无限拉长,在无尽的眩晕中反复戕磨意志,放大痛苦。
数分钟后,乔立辰极尽全力控制喉咙的痉挛,嚅动嘴唇,“我还——不想——死”
“他说什么?”进来陪同的那位警察没有听清。
“是无意识的呓语。”楚泰清答到,同时将舒缓剂扎进乔立辰的静脉。
无色的液体缓缓注入,乔立辰逐渐停止痉挛,慢慢安静了下来。
“已经陷入昏睡了。”楚泰清看着监控屏,判断道,“现在要等他醒来。”
医疗椅缓缓放平,病房里的灯光暗下去,进入睡眠模式。
乔立辰的意识没有完全消失,他隐约感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世界安静了下来。刚刚体验到的痛苦还停留在身体里,痛苦的余韵慢慢地侵蚀着他残存的意志,让他感到恐惧。但恐惧的根源不是来自几分钟前,而是被当事人深深地压制在潜意识中,从未磨灭的记忆。
他感到脸上微凉,似乎是通风口吹来的置换风拂过脸颊。
那天也是初夏,他信马由缰般地想,那天林子里没有风。
他不知第几次用力提起陈晓峰的双腿,一边防止他从自己背上滑下去,一边不安地想,“这女人到底踢中了陈晓峰哪里,为什么他一直不醒?”
被汗浸透的衣服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陈晓峰的身体似乎越来越重,压得他有点儿喘不过气。两人前胸抵着后背,他明显觉得陈晓峰在发烧。
“不行了。”他说,“太累了,我要休息。”
“那你扔下他啊。”海伦不耐烦地说道,“允许你带着他已经是我最大的恩慈。你自己选,但不准停。”
“就算我扔下他,我也走不动啊。我饿了,我是人。你不是人吗?你就不累不饿?”他暗戳戳地骂道。
海伦没听出来,又或者她不在乎一个小男生用嘴逞强,总之她没有特别反应。她只是一挥手,轻松削下一片灌木,切口平齐,没有丝毫犹豫。
“好好好。”乔立辰将陈晓峰放下,妥协道,“我给他喝点儿水,然后我一个人跟你走,这总可以了吧。”
海伦冷眼不语。乔立辰就当她默许。他将陈晓峰扶到阴凉的树下喂了几口水,又揪了些阴凉的树叶覆在他的头上、夹在他的腋窝降温,然后将剩余的水拧好塞进他的手里。
“他真的不会死?”乔立辰不放心地问。
“如果没有野兽来吃他,他应该活得比你长。”海伦戏谑地说道。
“那走吧。”乔立辰折断两根树棍,将其中一根递给海伦,“后面的路不好走了。”
这个示好的举动让海伦感到错谔。但她不屑于小男生的示好,挥手打开道,“我不必,你自己用吧。”
两个人撇下陈晓峰,继续走向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