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波斯尼亚王国曾经是个贵族势力林立的国家,和其他国家一样国王只是贵族当中势力最大,却不是唯一有势力的,这就导致了这个国家里的贵族多如牛毛而有令出多门。
贵族们相互攻伐已经成了常事,而在这其中最有势力的贵族在南北方分别有那么有数的几家。
其中北方的鲁瓦䦹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鲁瓦䦹家族来历久远,甚至比被奥斯曼人覆灭的波斯尼亚王室还要古老,这个家族最著名的人物之一就是带领自己的领地首先皈依基督的圣鲁瓦䦹,这个最早接受了东正教教义的信徒被君士坦丁堡封为圣人。
而且他不单是波斯尼亚最早的信徒,也是第一个殉教者,因为他改变信仰的行为触怒了当时一些多神教的贵族和他的手下,所以他们在一次宴会上突然刺杀了他。
鲁瓦䦹家在波斯尼亚,特别是北波斯尼亚的声望很高,虽然随着时间过去这个家族已经不如以前显赫,但是在北方他们依旧是有着很高威望的实权家族。
至少在北波斯尼亚贵族联盟里,不是那个叫伊沃·德拉纳的小贵族能比的。
所以当听到亚历山大打听关于鲁瓦䦹的消息时,伊沃·德拉纳很小心的问他的目的。
伊沃·德拉纳是个尖鼻,秃顶,光下巴的中年人,这人长得其貌不扬,略微佝偻的腰板倒是和他的远方亲戚卡尔大公有点像。
伊沃·德拉纳的家就在恰卡兰谷地最北端,整个恰卡兰谷地绵延十几法里,北端靠近平原的地方是一片起伏跌宕的丘陵,这里的土地不适合种植什么作物,但是伊沃·德拉纳却很富裕,因为正如卡尔大公说的那样,他的领地上有着很丰富的矿藏,这就足以让伊沃·德拉纳成为人人羡慕的土豪。
土豪伊沃·德拉纳对亚历山大的到来似乎不是很欢迎,他冷漠的接见了客人,冷漠的为他召开宴会,然后又冷漠的带着他走进他那简陋由石头和木头构成的城堡深处自己的房间,直到他们关起门来详谈的时候,伊沃·德拉纳都是一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却明显很冷漠的样子。
“伯爵,你的军队可以在我的领地上修整,只要他们不给我惹麻烦,”德拉纳声调平缓,他的拉丁语说的不错,虽然其中有时候会加入一些特定的希腊语,可这不但没有破坏他的语境,甚至还透着某种韵味“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来波斯尼亚是没有好处的。”
面对如此坦诚的逐客令,亚历山大倒是有点好奇了,他觉得卡尔大公虽然未必对自己安了什么好心,可也不会愚蠢到一上来就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大公还指望着他给奥斯曼人找麻烦呢,可现在看眼前这个德拉纳一脸拒人千里的样子,亚历山大觉得可能自己错过了什么。
“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正确的地方。”亚历山大笑着说。
德拉纳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他有点意外的看着亚历山大。
“巴西尔皇帝的话?”
亚历山大点点头,他虽然没有指望引用的这位东罗马最著名的君主之一的名言能稍微打动这个人,不过想来至少能让两个人的谈话变得更方便些。
果然也不知道是否真是因为巴西尔皇帝的这句话被打动了,接下来他的态度变得稍微温和了些。
“你的确不该来这里伯爵,波斯尼亚人不喜欢外人,”德拉纳把一杯酒递到亚历山大手里“不论是奥斯曼人,还是匈牙利或是波西米亚人在这里都不受欢迎,所以如果你希望得到帮助是不太可能的。”
对于德拉纳的话,亚历山大倒是有所体会,这几天来他已经深深的感受到了当地人的敌意,那种即便没有完全敌视可却能够明显感觉到的排外和敌对,让亚历山大有种是在身处敌国的错觉。
和意大利人不同,波斯尼亚人很反感外人进入他们的地盘,他们就如同动物一样牢牢守着自己的领地,一旦有外来者进入就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和敌意,如果对方始终徘徊不去,那么一场为了保护领地而爆发的争斗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我希望得到帮助。”
“这年头大家都希望得到帮助,我也希望,”德拉纳把腿翘到面前的桌子上,看着脚上脏兮兮的鞋尖“我的那位亲戚希望我能帮助你,不过你们并不了解这里,这是波斯尼亚不是卡尼奥拉,更不是你们那些安逸的城市,在卡尼奥拉至少卡尔还能统治他的国家,而在这里谁在统治我们?”
“奥斯曼人?”亚历山大试探的问。
“奥斯曼人是一个,”德拉纳拿着酒杯的手伸出一个手指“不过并不止是他们。”
“那是谁,鲁瓦䦹?”亚历山大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鲁瓦䦹嘛,也算一个,”德拉纳一边点头一边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他从桌上的罐子里又为自己倒满“不过不止是这些,还有其他人,你知道北方的贵族联盟吗?”
“听说过,据说是为了避免争夺王位才商量出来的结果?”
“哈哈,争夺王位。”德拉纳嘲讽的笑了下,他有把双腿搭在桌上看着自己的靴尖“那只是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那些人争的根本不是什么王位,只是一个能和奥斯曼人谈条件的资格罢了。”
德拉纳的话虽然有点突兀,不过亚历山大并不奇怪他会这么说,波斯尼亚当地人的确彪悍勇敢,可这并不意味着那些贵族也保持着这种风格,特别是一些北方当地的贵族,他们对从南方不停涌入的逃亡贵族和难民的态度肯定不会多好。
对于这些北方贵族们来说,能够和奥斯曼人坐下来谈判肯定比与他们交战要好得多,毕竟奥斯曼人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一想,那个鲁瓦䦹有可能在暗中和奥斯曼的权贵们达成协议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甚至其他的有资格和奥斯曼谈条件的贵族们也未必没有暗中这么干。
亚历山大摇头笑笑,对于波斯尼亚如今的局面他倒并非不能理解,其实意大利的那些贵族们和他们也差不多,面对法国人那些意大利贵族一边组成联盟准备抵抗,可私下里却又一边观察局势一边随时准备着见风使舵的和法国人勾勾搭搭。
“不过有个人应该不会和奥斯曼人勾结,”德拉纳忽然说,看到亚历山大露出好奇的眼神,他摸着自己光光的头顶“我说的萨格勒布牧首。”
亚历山大愣了下,随即缓缓点头。
面对来自异教的入侵,大概真正难以接受的也只有那些同样需要靠宗教立身的教会了,贵族可以谈判,妥协,甚至投降,可宗教却么那么多的回斡余地。
要么改信要么灭亡,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几个世纪之后,凡是和信仰沾边的也大多依旧是非此即彼,那个德行几百几千年都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牧首,总有一些人是不愿意投降的吧,譬如贵族还有平民?”亚历山大试探着问,他需要更多的了解这里的一切,或许这个人不会说太多的实话,但是至少能提供些有用的东西。
“当然有,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给奥斯曼人做事,否则南方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赖亚。”
亚历山大注意到,当说到“赖亚”这个词时,德拉纳脸上露出一丝愤怒,而他知道这个词是奥斯曼人对不肯改信和依附他们的波斯米亚人的一种极其侮辱的蔑称。
“伯爵,的确有很多贵族不愿意成为奥斯曼人的奴隶,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德拉纳又摸着他的光脑袋有点无奈的说“奥斯曼人太强大了,他们有数不过来的军队,有比我们精湛得多的武器,还有竖起来就和树林一样密集的大炮,可我们有什么,一群随时准备谈判的贵族和一位虽然虔诚,但是只能用祈祷帮助我们的牧首,这一切太糟糕了,波斯尼亚就好像一盘散沙,只等着苏丹的军队一到立刻就会被吹得四分五散。”
看着德拉纳略显颓痿的样子,亚历山大不禁暗暗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站在他所说的那些贵族的那一边,不过这个人明显是已经对抵抗奥斯曼人失去了信心,这大概也是整个波斯尼亚大多数人的现状。
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个时代的奥斯曼军队的确是强大得几乎堪称天下无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