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瓦䦹愣愣的看着河对岸,他的军队已经完全撤了回来,只是惨重的损失和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声这时候正在四周此起彼伏的灌进他的耳朵。
穆列什河西岸的河滩上躺满了全身浴血的伤兵,到处都是血粼粼的身体,随便一脚落下去都可能会踩到一截残缺的断肢。
贡帕蒂的火炮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他使用的用冰冻的羊油凝固的霰弹却制造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集中火力对一点轰击的结果就是河面上原本相互拥挤的一片船只上的士兵遭受到了迎头痛击。
霰弹在击中船只或是落在水上后四处飞溅的结果就是很多波斯尼亚人被削掉了身体上的某一部分,当有时候炮弹很不幸的落在拥挤在一条船上的人群中间时,有的人甚至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已经被四处横飞的弹片把身体撕扯得不成样子。
这样的结果就是虽然很多人没有立刻送命,可却出现了大量的伤兵,而阿格里火枪兵对河面的射击同样造成了很大的伤亡,以至当波斯尼亚人终于逃回到河西岸时,有些人因为恐惧刚一上岸就不停的向着远处疯狂奔跑,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似的。
这种惨相让鲁瓦䦹的手下不禁目瞪口呆,他们不安的看着紧盯着那一大片倒在河岸上不住痛苦呻吟的士兵的国王,有人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看到鲁瓦䦹脸上那阴沉得如同被风暴和阴云覆盖的神情后,那些人立刻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这就是那个蒙蒂纳伯爵的军队?”过了不知道多久鲁瓦䦹才开口问,不过他始终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人主动开口回答。
鲁瓦䦹又问了一句,察觉到身边手下的沉默他回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一批随从:“谁能告诉我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鲁瓦䦹的声调平和,如果不是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听上去似乎并没有生气。
可是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国王应该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如果那个蒙蒂纳伯爵就在眼前,他已经毫不犹豫的把那个人撕成碎片了。
“陛下,据说那个人曾经帮赫尔瓦夺回了萨格勒布公爵的位子。”一个手下小心的说。
“我当然知道这个,我是在问你们谁知道这个蒙蒂纳伯爵的军队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知道吗?”鲁瓦䦹似是不在意的问了一句,然后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用近乎咆哮的声调大声质问着“可是我看到了了什么,我士兵被那个人的军队在河面上屠杀,我的人甚至连对面的河滩都冲不上去!甚至当我惨败了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和一个什么样的对手交战,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鲁瓦䦹的吼声在河岸高处咆哮,他扭头看着下面河滩上倒着那些伤兵,紧握马鞭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
身后的随从们不安的看着发泄怒火的鲁瓦䦹,直到他举起卷起的马鞭抵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宿营。”
鲁瓦䦹似乎已经真的冷静下来了,他回头看看身后正是缓缓落下去的殷红的夕阳,从河面上吹来的冷风让他原本被汗水浸湿的衬衣贴在身上很难受。
“受伤的士兵怎么办陛下?”一个随从问了一句。
鲁瓦䦹的眉梢立刻拧紧,他已经注意到因为敌人的火炮对河上船只的炮击造成的伤亡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岸滩上那些因为疼痛而不住哭喊哀嚎的惨叫声不住传来,这让鲁瓦䦹意识到,因为大量士兵负伤而造成的影响,甚至比直接阵亡的损失对他的军队造成的影响更为严重。
“把那些人都聚集起来,”鲁瓦䦹缓缓的说“把他们送到距离兵营远些的地方,上帝会保佑活下来的人,他们的命运就由上帝决定吧。”
然后他向已经笼罩在了一片黑暗当中的对岸看去,望着对面隐约起伏的河岸高丘,微微摇头。
“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可我知道他已经给自己惹下麻烦了,”鲁瓦䦹脸色阴沉的低声自语“奥斯曼人会让他知道这个麻烦要付出什么代价。”
穆列什河的河水不停的流淌着,河面上时不时的掀起白色的浪花,然后又随着卷出一圈圈的旋涡向下游滚滚而去。
河水湍急,春寒料峭,与鲁瓦䦹隔河相望的亚历山大这时候正走在铺满西沙的河滩上。
脚下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有时候会有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有人过来把还活着的人从死人堆里拖出来往岸上抬去。
“很多人都活不下来的,更多的人成了残废,”潘诺尼跟在亚历山大身边,看着那些被抬走的伤兵耸耸肩“好在他们之前已经把您给的钱都留在家里了,不过好在地主老爷已经免了他们几年的税,这就足够了。”
“这就够了吗?”虽然知道潘诺尼说的不错,可亚历山大还是没有想到这些巴尔干人会这么容易满足。
“还能怎么样,他们的家人该知足了。”潘诺尼说完吐出口气“我们为地主老爷打仗已经习惯了,而且您还给了我们钱也应该知足了,只是这些家伙不走运,如果再晚些时候或许能多得到点战利品,那样就能托付别人带回家里去。”
“你呢,也是这样?”亚历山大问。
“当然老爷,我们所有人在打仗前都要托付自己信得过的人,如果有谁死了那个人就要把他的战利品替他带回去交给他的家人,这也是我们的规矩。”潘诺尼看着河面幽幽的说“老爷我们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死,这是我们唯一能为家里人做的事,没有人会违反这个规矩,否则回遭上帝惩罚的。”
亚历山大默默的点点头,他知道或许是因为常年受东罗马文化和来自东方文明的影响,巴尔干人有着更接近异教的习俗,不过这并不能让他满意。
“我的士兵会得到丰厚的抚恤,这不是士兵自己夺取的战利品而是我给予他们的,”亚历山大看看潘诺尼“你们也可以得到同样的这种待遇,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的军队。”
“我们现在就在为您打仗。”潘诺尼有些不解的说。
“不,我说的是真正成为我的手下,”亚历山大看着不远处扛着满是凝固血渍的短斧走来走去的巴尔干人“你们现在为我打仗是因为赫尔瓦的命令,而我需要的是蒙蒂纳的士兵。”
看着潘诺尼依旧有些疑惑不解的样子,亚历山大摇摇头,他知道对这些巴尔干人来说,一时间还理解不了常备军这个概念,对他们来说,大概给自己打仗就和给以前那些地主老爷打仗一样。
不过巴尔干人的勇猛真的给亚历山大留下了深刻印象,这让他甚至在考虑是否应该在猎卫兵中特地建立一支巴尔干人连队。
就如同老罗维雷后来为梵蒂冈建立的瑞士卫队一样,坚韧,忠诚,勇敢而有狂热,巴尔干人显然有着和瑞士疯子很近似的特点,既然这样为什么自己不同样建立一支巴尔干卫队呢?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让亚历山大不禁跃跃欲试,只是他知道现在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我们的损失是多少?”看着一个随从拿着个书写板子走来,亚历山大关心的问。
“总共伤亡84人,其中阵亡26个,重伤47,轻伤11,”随从看看手里板子上写的东西“大人,死的人还会更多,不过现在就是这样了。”
“84个人,”亚历山大吐出口气,他不能不承认波斯尼亚人的确很难对付,这并非是一场很大的战斗,不论是他还是鲁瓦䦹显然都没有想要在穆列什河畔进行一场大战,可即便是这样依旧付出了血的代价。
“他们的人死的更多,我看到了贡帕蒂大人的火炮一直在向着河上打,那些船上的可怜家伙都快被打成一堆碎片了,”潘诺尼幸灾乐祸的说“我想他们对岸的那个地主老爷一定很恼火,毕竟他可是吃了大亏。”
“你是说那个波斯尼亚国王吗?”亚历山大看了眼潘诺尼,看到巴尔干人脸上瞬间僵硬的表情,他不禁微微一笑“如果你之前还不知道你们刚刚击败的是谁的军队,现在已经知道了。”
“大人,您是说我们打赢的是,国王?”潘诺尼声音有点怪异,他脸色涨红呼吸急促,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晕倒。
“不用那么激动,事实上我很怀疑在整个波斯尼亚和克罗地亚有多少人承认那个鲁瓦䦹的身份,至少在布加勒斯特应该不会有人愿意承认他是国王。”
“那就好,”潘诺尼吐出口气“要知道我们可不想因为冒犯了国王让领主老爷砍掉脑袋。”
潘诺尼的话让亚历山大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