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突然十分认真的说出这段话来,这说明他已经有了想要同人相争之心了。
很好,只要有了争夺之心,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很好啊,那你就去想方设法的得到,只有得到了,你才能知道那是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灯笼也在此刻焚为了灰烬,周围又开始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了。
可我与宫明的目光却在黑暗之中也能很好的对视,旋即双方都人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等笑声渐渐淹没,宫明非常痛快的深呼吸了一次,言道:
“我应该回宫家了,得赶紧去向老太君请罪!”
很好,他已经在知道该如何补救自己的方才所犯下的错误了,这第一步主动向宫老夫人请罪,才有可能保住他宫家的姓氏啊。
“好,我去帮你叫一辆马车送你回去。”
“从今往后,便有劳高御史为宫明多多费心了。”
我不禁皱眉,这话,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是么?
“那就得看,你值不值得我为你多多费心了。”
我的意思很清楚,只有有用的人,才值得我费心。
“那便请拭目以待吧!”
宫明突然有了斗志,因为他有了主动想要争取的东西了。
也正在此时,一个模样朴实的汉子推着自己挂着灯笼的小车正往这边走来,却陡然看到两位公子横在小巷中间直接拦住了去路。
这条巷子是凤来楼运送日常所需货物必经之处,所以除了与凤来楼有直接供货关系的小商贩会常走这条小巷送货以外,一般的客人与行人都很少往这条路走。
我瞧着终于有人往这条巷子来往了,便想着给点银钱让这位小哥帮宫明叫一辆马车送他回宫家也好。
对上了那汉子探寻的目光,我刻意扫了一眼了这朴实汉子推车上的货物,这位小哥是个卖油郎,想来是专程来给凤来楼送油的。
“两位公子,为何会在这巷中立着,还不掌灯,若是碰着了可如何了得?”
汉子见我与宫明身着便知是士族子弟,故而言行举动都尽量显得得体,以免唐突。
我向这汉子作揖一礼,言道:
“这位小哥,我的朋友喝醉了,劳你替我这位朋友唤个车架来送他回去,这是银钱,多的便当作谢礼了。”
说完,我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来,随手便掷给了那汉子。
汉子忙用左手去接,将钱袋捧在掌中后,便躬身说道:
“两位公子请稍候,小的这就去为公子唤车架来。”
说完,便将自己的推车停好后,向我们躬身一礼便转身去唤车架去了。
“回去之后,先拾掇拾掇,再去向老夫人请罪,免得失礼。”
我瞧着他这身狼狈不堪还酒气熏天的,确实太不像话了,非得气到老夫人不可。
宫明知我用意,便点头应允。
这回即便不被族中除名,也会被赶出家门了。
宫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从天子骄子成为落地凤凰,可不是谁都能一下便适应得了的。
“若是有难处,只要我还在洛阳的话,你可来寻我。”
对于宫明接下来要过的清贫日子,我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便是我当年已经经历过的事情。
从来不用为材米油盐而烦恼的世家子弟,第一次体会到人间烟火的艰难与不易,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难适应,可生活所迫,再不适应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也就适应了。
那时候的我比宫明还好些吧,至少我被人从高家赶出去的时候,因为有了翰林院修撰的职位,有俸禄伴身,虽不多,至少还有老柴头掌家,还不至于会经常饿肚子。
宫明突然觉得,眼前的高辰没有了先见之时动不动就夸自己多么得天独厚的地位,而洋洋自得的那股令人惹人讨厌的劲儿了。
“高辰,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次的事情,宫明承你的情,就当我欠你一回。”
能让宫家的明大公子如此相待,想必在这洛阳城中也还算得上是值得在人前炫耀之事了。
不过,大概也只限于在明早之前了吧……
没过多久,那汉子当真为我们唤来了一架马车来,还请了一位小厮来搀扶着宫明往车道停好的马车处走去。
临行前宫明向我道别,也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一通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我与宫明互相礼敬一礼后,便拳拳当作作别了。
宫明在小厮的搀扶下,蹒跚着一步步离开了凤来楼,命运对于他的考验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至于他将来能走多远,也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为我们唤来马车的汉子又折回到我跟前,双手捧着钱袋又还了过来,十分憨实的言道:
“这位公子,这袋子的银钱折去了唤车架的花费外,其余的都已经在这里了,请公子查验。”
这汉子当真是实诚得紧,他这般老实巴交的性子做卖油的生意,想来也是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的。
“你收下吧,我方才说过,余下的便算作是你的赏钱了。”
就为了这份耿直诚信,我也觉得这赏钱给得值了。
“不可,无功不受禄,公子还是将银钱收回吧。”
这汉子却执意将银钱退了回来,道教我颇为为难了。
“好吧。”
我没有坚持,直接将钱袋拿了回来。
你想给人赏钱,可若别人坚持不受,就不应该再坚持己见了,因为这般也会是很失礼的行径,更不可因为对方只是个卖油郎而有轻视之意,这是为人应有的厚道。
“那便多谢小哥了。”
我郑重其事的向这汉子作揖行了一礼,以表感激之意。
不仅仅感激他帮宫明唤了车架来,也要感激他将自己那点了灯笼的小车停在了一旁,也就是为了给我们照明之故,这份心意,也极为可贵。
“这位公子客气了。”
这汉子也拱手回了一礼。
言行举止之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小哥现下可急着回家去?家中可有妻儿等候?若是不急,我想请小哥上楼喝杯酒,不知小哥可否赏光一聚?”
这汉子虽已是满脸胡须,可仔细一看模样却还周正,笑起来的时候也十分爽朗,只听他抱拳笑着言道:
“小的家境贫寒,如今还是孤身一人。承蒙公子不弃,盛情相邀,小的便却之不恭了。”
听到他答应下来,我心中自是欢喜。
我与他相谈甚欢,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便拽着他直往那凤来楼而去,他倒也不怯场,明面里说自己出身贫寒,故而未有妻室,可他这个小小的卖油郎,却不会自觉身份低贱而不敢入这富贵云集之所,言行举止也毫无扭捏做作之态,就这份气度,也有我所不能及之处啊!
我一路高高兴兴的拉着他直接去了三楼寻琬儿她们了。
……
“夫人,我请了一位客人来了。”
刚一进门,我便高高兴兴的唤着琬儿,示意着有贵客来了。
先是紫玉出来行礼相迎,不至于让客人失礼,待领着客人到了里屋,琬儿以女主人的身份再以礼出来相迎,才符合规矩。
只因这凤来楼始终不是在自己家中,一应规矩也便能省则省了。
“这是我家夫人贴身丫鬟紫玉。”
紫玉忙向客人福了一礼。
客人也急忙回礼,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注意分寸,更不会无故抬头盯着女眷的容貌看,而是一直保持着谦卑而有不失礼节的态度,令人不觉多了几分好感。
“多有叨唠,还请勿怪。”
“哪里哪里,客人有请!”
紫玉在前面指引带路,很有规矩。
等将客人迎到了里屋,琬儿便亲自出来相迎了。
“兄长,这位便是愚弟的夫人了。”
我与这汉子极是投缘,三言两语之间,便认作了兄弟,他年长于我,自然便称作兄长了。
琬儿依礼前来拜会,温和言道:
“兄长有礼了。”
“不敢,原是弟媳,是申某唐突,失礼了。”
琬儿的贤惠温婉,让申兄都颇为惊叹,碍于礼数,未曾抬首正面瞧见女眷容颜,谨守着礼仪规范。
见到此处,便可知道申兄如此有礼有节,绝不是一般市井小民可以比拟的。
我忙伸手将琬儿扶起,以她的高贵身份,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的,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我将客人带回了家中,她作为我的妻子与我一道迎接宾客,故而才向客人行礼,这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
可我还是不想她为了我受任何委屈,一丁点我都会很心疼的。
牵着了琬儿的手,我满脸的笑容洋溢。
“怎么才出去一会儿,手就有些发凉了。”
琬儿在我身边温柔呵护叮嘱着。
我笑着不肯松开琬儿的手,回到:
“无碍,待会也便暖和了。”
让我一直牵着你的手,自然而然也就暖和了。
琬儿见我在客人跟前都不知收敛,便约莫感觉有些非同寻常了。
“先招呼客人。”
琬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把客人晾在一边免得失礼。
我家媳妇儿一向秀外慧中,贤惠大方,自然会为我设想得妥妥贴贴的了。
我不禁抿嘴一笑,忙招呼申兄,言道:
“兄长莫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中,请入座。”
我与申兄便互相作揖邀请,分主客入了座。
紫玉便先上了茶点来,将气氛弄得缓和了一些。
随即,琬儿带着雪儿前来与客人见礼了。
雪儿第一次见外客,颇为害羞,还有些不敢动弹了。
哎呦喂,第一次见这小混世魔王也有怕生人的时候,真是难得的紧。
“来,雪儿,快来见一见你申叔叔。”
申兄闻言,一脸又是惊喜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望着跟前的小雪儿,倒显得比小雪儿还紧张似的。
“这,这位是贤弟的女儿么?真是伶俐可爱啊!”
孩子居然都已经这般大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我听申兄这话儿,便知道他可能是误会雪儿是我与琬儿所生的孩子了。
“雪儿她是我大师兄的女儿,自然也是我与夫人的孩子。”
我这一句话,便告知了申兄这孩子的身世,他也便清楚的知道了雪儿与我和琬儿是什么关系了。
一提到大师兄时,申兄脸上的神色也有了片刻的凝滞与悲伤,最后却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望着小雪儿半是伤心半是高兴的点着头,眼中噙着泪,有些激动的言道:
“好,很好……”
“雪儿,快唤你申师叔,给你申师叔,磕头行礼。”
雪儿听我唤她,不觉有些疑惑,方才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还是申叔叔,现在他又成了申师叔了?!
虽然疑惑,可雪儿很是乖巧听话,也十分懂事,便依照礼数,郑重其实的向申兄行跪拜之礼,言道:
“雪儿给申师叔叩头行礼了。”
“好孩子,快起来!”
申兄急忙起身前去搀扶,满脸激动的神色,将小雪儿抱起身来,为她轻轻拂去身上的灰尘,看模样,很是疼爱这孩子。
琬儿看到此处,便也猜出这位申兄究竟是何人了。
我也起身,拉过了琬儿的手走向前去,与琬儿一道,也郑重其实的向申兄行了一礼,言道:
“二师兄,别来无恙否?”
这下,便算是定了师兄弟之间的名分了。
“子辰,许久不见了,你长高了,也成家立室了,为兄为你感到高兴!”
二师兄这么说,就是愿意认我这个师弟了。
相信到了此处,大家都已经猜出我这位二师兄的身份了,他就是这凤来楼的东家,也就是‘凤来’组织的当家人!
我牵住了琬儿的手,又再度向二师兄介绍道:
“二师兄,这是子辰的妻,琬儿。”
言语间,十分骄傲自满,惹得琬儿都微微红了脸。
琬儿微微福了一礼,也同我一道,唤道:
“二师兄。”
二师兄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站在他跟前的是大魏国的长公主殿下,忙行跪拜礼仪,恭敬拜见道:
“不敢,草民拜见大魏长公主殿下,愿殿下福寿康宁。”
欸,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我的这位二师兄要是一板一眼起来,也是很严肃的一个人呢。
看来,我尚长公主做了当朝驸马都尉之事,还真是传得天下皆知了呢。
“二师兄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这里并非朝堂,只作家宴,还请二师兄莫要如此多礼。”
琬儿被人点中身份后不觉脸红,二师兄之所以能猜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我对二师兄明说了她是我的妻子之故。
这妻只能有一个,明媒正娶,即为妻;而夫人,可以当作是妻子,可也有可能是妾室;
所以二师兄第一次听我言及夫人二字时,可能只是将琬儿当作了我的夫人,我的妻子是谁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我有理由相信,我同宫明小孩吵架时,宫明说的那些混账话肯定也被二师兄给听到了。
他也可能认为我并非真心实意的尚长公主殿下,无可奈何的做了这个驸马都尉,现在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外头养着,带着她对外人说是自己的夫人,既全了体面又不失礼于人前,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计策。
在二师兄看来,这是世家子弟常做的事情,却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担当;
所以,我觉得若是不主动将这个误会澄清,二师兄又免不了要对我痛陈厉害,指摘错处,让我改邪归正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就是想让我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知道,外头传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是真的,我今生今世的妻子,就只有琬儿一人。
我的妻子是她,我的夫人也只能是她,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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