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上了车就睡,来。”她低下头笑着说了一句,神色间还是掩不住一丝惊慌,待抬起头,才是真的惊呆住了。一个黑衣人如蝙蝠似的,倒挂在屋檐上,垂下来的脑袋正对着她的脸。
这人用黑布蒙着脸,眼神怪异,忽然沙哑地说了句:“长的不错,可惜可惜。”话音刚落,不容娘子和小孩有何念头,挥手就是一记刀光闪过,将长的不错的头给砍飞在地上……孩子困顿的目光随着娘亲的脑袋一直低下去,这脑袋像球在地上滚了两滚,白白的脸转过来已是染满了尘土与血水,黑乎乎的……
孩子张大了嘴正要叫起来,刀光又是一闪,他的脑袋也滚了过去,撞到娘亲的上面。
两具喷血的身子一一倒在地上。
刘泰恩站在马车边,刚跟下人交谈完,走来屋前,就见到黑衣人跃下屋顶,后面妻儿惨死的场面。
他惊恐地要喊起来,一把唐横刀自身后刺入,穿出前胸,然后内力涌入,他满嘴都是血,只有血流的声儿,瞬间毙命。
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往车上搬行囊的下人,一丝声响都没有地被杀死——自上望下来,整座刘府,屋顶站着四人,前院四人,大门上墙边站着一人。
铁剑书生徐青漠然看着一切在发生,良善之人无辜惨死,徒然奈何地叹息。
这些黑衣人俱是魏显豢养的打手,在江湖中多有杀戮,对付这一座府上的普通人,实在是太过容易。
思量间,他见冯暨北伸出两根手指,便明白刘府上上下下,已是只剩两人。
冯暨北带着人向东屋赶去,那是刘文聪的卧房。
再有三人,向北边的院子赶去,且远且暗,已看不清楚了,徐青本应前去照应,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墙上,只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片刻功夫,冯暨北带着人离开东屋,向他做了个手势,表示刘文聪已死。
冯暨北来到刘泰恩身边,蹲下去,一会儿站了起来,手里已搜出一只信封,又对他挥了挥手。
“这徐青若不是魏显的外甥,我非跟他比划一下,兄弟们干活,他站那么远望风,是啥意思?”冯暨北心里做念,可嘴里不说,面上不露。猛地见到徐青冲着他挥手,模样焦急,也不知对方想表达什么。
徐青如同见了鬼一般。起先他只见到靠北的院子走出来一个白色身影,忽然就见这身影一闪,如飞燕掠空,横渡八丈,足不沾地。更骇人的是这身影凭空一个翻身,又是高起,徐徐滑过半空,已然落到冯暨北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三步左右!
想冯暨北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强手,不然也不会被魏显推崇,遇到事关身家性命之阻碍就唤来操办。可这等身手居然被人欺近三步尚且不知,若不是他在远处看着,真以为是遇到鬼了。
这来人的轻功实在惊世骇俗,匪夷所思,他挥手连指,可冯暨北硬是没有察觉,还望着自己。
“真是蠢人!”他飞身跃下,向他们冲了过去。
浑然不知的冯暨北还举着信封。
江瘦花伸手自他手上取过信封,宛如在花丛中摘下一朵花,轻而易举。她看了眼刘泰恩,心知刘府上下怕是没有活口了,这么一想,顿时心如刀绞……
她跟刘家二郎一见钟情,才拜别师傅闯荡江湖一年,就不顾一切地跟着二郎回了刘府,住了一个月,刘文聪本是不答应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礼,堂堂刘家怎可不守礼?可这一个月,刘二郎不断的抗争,刘家大郎刘泰恩也帮着弟弟劝,兄弟情深,嫂嫂带着孩子也来跟刘文聪劝,这么劝了一个月,刘文聪还是不答应……然后,刘二郎就病了,病得很重,她衣不解带地照顾,被刘文聪看在眼里,终于感动了这位固执的前御史,答应了两人的婚事。
可,谁也没有料到,刚成亲不久,刘二郎就病死了。
江瘦花年方十七,活活守了三年寡。
若换成不知情的来看,她这样一个儿媳,独自住在孤寂破败的北屋,或许是家庭不和,可实际上刘家父子俱是避嫌,刘文聪还替二郎写了休书,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将来,她硬是不答应。
刘文聪平日好吃的好用的都让下人给她送去,她也不收,不愿破费刘家的财物,只一心念佛,希望来生再遇到二郎……
这样的儿媳妇,刘府上下怎会对之不好?
可是,他们都死了。
一念三年佛的女子,在这个寒冬的深夜,起了浓浓的杀机。
观世音菩萨,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些恶人。
于是,她抽出了燕归来。
这柄燕归来,自汉末开始,一代传一人,俱是女子,她们无不在当时的江湖中留下让人羡慕的故事,或艳丽,或美好,或悲壮……
“小心!”徐青高声喊了起来。
剑出鞘只带起一阵风声,到底冯暨北是江湖强手,一个侧身反手向后挥刀,及时地避开了要害,剑尖只划过他的背肌,入肉不深。
他转过身挺刀就劈,身后的白衣女子晃身向一边闪过,细细的剑光斜斜一掠,身边的一名杀手喉间喷血,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冯暨北转刀使了一招追风赶月,可刀势虽沉却及不上白衣女子的身法,他连使三招,只见刀光霍霍,偏偏跟在女子身后,怎也追不上。倒是身边的四名杀手已全部被女子一一杀死,俱是一剑封喉。他心惊这白衣女子剑法冷厉,再之身上中了一剑,他并不会高深的内功,不能靠内劲闭血,久战肯定吃亏,不由得唤徐青助力:“兄弟,信封被她拿去,留不下人,我俩回去如何交代?”
事实上,徐青已不得不出手了。
他在一边观战见对方虽是一名女子,但剑法精妙,身法更是高明,凭他行走江湖十载真是未曾见过在轻功上能与之比肩的人物。且他毕竟是参与九华山定风波剑会比剑之人,武艺在关西一带确是少有敌手,眼力自然非比寻常,早已看出女子身法与剑法相得益彰,真正到了剑随人走,人如轻风,剑如长虹的境界。
徐青的剑较宽,剑势沉,只看他出剑中规中矩,第一剑就刺了个空,还要回剑挡下江瘦花的剑招,冯暨北心里顿时不屑,心想你这家伙凭白顶了个大名头,剑法稀疏,真是枉我平日里高看你了!
可徐青加入进来,两者合斗江瘦花,数招过去,江瘦花的身法居然渐渐慢了下来。
“呀!看刀!”冯暨北唐横刀劈出了一个十字,江瘦花衣袖被刀锋破开了一个大长口,若再慢一丝,胳膊就要中刀了,场面已是惊险万分。可徐青不疾不徐地挺剑走五台山太乙剑派的巽乾归元剑法,此剑法中正平和,只藏有两式奇招。他使将开来,剑招沉稳,内息连绵,力在剑外,势沉如山。
慢慢地,江瘦花感觉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脚步更是迟滞,心中暗叫不好,这使剑的男子比使刀的要厉害太多,剑法看似平平无奇,偏偏能以势压人,她人在对方剑势中就如飞蝶在网中。
可她毕竟不是飞蝶。
她是燕归来。
原本在她手里如长虹一般的宝剑,瞬间变得轻细绵柔,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
“软剑!”徐青惊叹了一声!随之就对冯暨北喝道:“冯兄,留神!”
可他提醒得迟了,冯暨北眼中白衣女子贴地斜掠,如同一只穿堂飞燕,从他的刀光中穿到了他的身后,他不及转身就被剑割下了右臂,一声惨嚎,健壮的江湖汉子,捂着断臂,一脸惊慌恐惧,涕泪交加,他的半只手臂还握着刀……
徐青横剑,半蹲身子,运足内劲,抖出长剑,雪亮的剑花盛开在冯暨北身前,挡住了还想追击的江瘦花。
血水喷洒,地上好似凋零了无数的花瓣。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归来。”徐青皱着眉头,凝视着眼前这名美艳的白衣女子,她手中的剑笔直指着自己,内息灌注,软剑可刚可柔,能够凌厉猛烈,亦能春风化雨,细润无声。
“杀了她,杀了她!老子手都没了,你还念什么诗?”冯暨北愤怒地嘶喊,疼得浑身颤抖。
“姑娘可是燕归来?为何要管此间事?”
江瘦花使出绝技,解了困局,可直面徐青,心里依然没底,对上数十招,若对方还有人来该如何?她可没有谁能帮手。
她这么一想,顿生退意,也不多言,徐徐后退。
两人对视着,徐青不能放过她,因为那封信还在她身上。
可燕归来的轻功又怎是徐青能比的。江瘦花飞身而起,徐青才刚刚出剑,就看到女子白衣飘飘,已跃过围墙,他也顾不上受伤的冯暨北,提起内息,跟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