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暨北缓了缓,再又问道:“你说的那些朋友呢?”
何碎的身子向后一靠,慢慢地问道:“我们四人足够了,何必找人来多分钱呢?”
冯暨北摇了摇头,不吭声。
彭关力说道:“不可!既然与他们早先一起谋划,便不可到了今日独自行事。这要传出去,以后大哥的名声就坏了。”
何碎忍不住舌尖舔了舔右边上面的臼齿,他的嘴顿时就歪了,只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微微地低下头,没有让三人见着。
“既然彭大哥说了,我这就去联系他们。我们四人进府,他们在外面望风,如何?”
这意思就是不对等分钱了,现在这屋子里的人多拿些。
冯暨北与彭关力也不再反对,答应了下来。
…………
或许是小孩子的缘故,师父一走,过了片刻,赵馀就松了剑诀,将宝剑搁在一边,跟阿雨喝着饮品,说着全无逻辑的孩子话。
“也不知道哪个家里养的大黄狗,每天都在街上叫,听说捕快不敢抓,也不敢问,就怕惹上麻烦。”
“说不定是哮天犬呢!”
“哮天犬是黑的。”
“换一件黄衣服就是啦。”
“哎呀,不能乱说话的,阿雨!”
“哈,爹爹经常这么跟我说啊。”
“师父……对了,你现在认多少字呀?”
“好多好多,怎么了?”
“我先生那边的书里有很多好看的故事呢!”
“就像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个被蛇咬死的先生?”
“阿雨,你是说我的先生,还是说我看的那些故事?”
阳光格外的好,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的丑恶都净化了似的,同时将所有美好的存在的时间都一点点不经意给拉长。或许半天的时光只不过是未来记忆中的一个刹那,但有这样舒服、温暖、明亮的阳光的记忆必然是与众不同且能引起更多回味。
在靠近北面院墙的外边,挡住了阳光的阴影下,彭关力将钩绳甩上墙头,拉了几下确认,然后抓着绳子爬了上去,很快就翻过墙进了院子。
最后何碎坐在墙头,将钩绳收起,并在另一边放了下去,这样出去的时候就不用再甩一次了。他也翻了进去,回头看了眼约有两丈高的院墙,笑着自语:“不让进偏要进,翻墙的感觉真是好啊。”
他的脸冲着墙面,正好在阴影中,笑起来的模样叫人难以形容。
这处偏院没有旁人,几人戴上了黑色的面巾,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便向着里间走去……
“上午,我偷偷地从先生的本记里找到一首诗,觉得很好,可先生却不肯教我,还罚我抄书。”
“什么诗呀?”
“我念给你听。‘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阿雨听不懂,正想问,就听到身后有人哈哈哈地笑着,边笑边说,“雨声滴碎荷声’,好诗!凡是有碎这个字的诗,我都喜欢。”
两个孩子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彭关力与王森封住了眼和嘴,绑住了手脚,给扛在身上。
冯暨北见一切安稳,才不满地对何碎说:“兄弟,我们是来干见不得人的买卖的,莫要如此张狂。”
何碎拱手说道:“小弟受教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信笺,用赵馀的宝剑压在地上,并从茶几上拿了一枚青果,咬了一口,真是又苦又涩,可他一边摇头,一边吃了个干净……
几人原路翻墙出了赵府,街边六个江湖汉子打扮成寻常的贩夫,一共三辆推车,等他们出来,将两个孩子丢到其中一辆推车上,并按了睡穴,待孩子不再动弹,大家这伙人推着车出了城。
何碎早就布置好了,一行来到长安城外五里的一座荒寺——周遭杂草丛生,树高林密。他们将孩子丢在一边,拿出了酒肉,先庆祝了一番。
王森吃喝得差不多了,见冯暨北对他打了个眼色,便凑过去。
“你和冯全现在就去八仙桥,诸事小心。”
王森应了声好,跟那六个江湖汉子中的冯全一起动身赶回长安城。
余下众人各自休息,不再多言。
等到天色将暗,两个孩子都还未醒,依旧躺在地上。何碎走了过去,细看几眼,忽然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眼看就要插进阿雨的身子,一只酒杯从身后飞过来砸在他的手上,匕首擦着阿雨的小胳膊,刺在地上。
“你做什么?”原来彭关力一直对何碎有些小心,毕竟江湖凶险难测。见到何碎竟然要对女孩下毒手,连忙将手边的酒杯丢了过去,所幸他练过多年的暗器,砸了个正着。他怒气冲天,过去一把将何碎推开。
正在休息的几人都过来,诧异、不解地看着何碎。
他持刀的手背被砸得青紫一片,却是笑起来说道:“彭大哥好内劲……也没什么,只是小弟想帮诸位了却后顾之忧而已。”
这话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听懂,冯暨北皱着眉头问道:“咱们也没有叫这娃儿看到面目,哪里来的后顾之忧?”
另一伙六人的老大是个莽汉,也跟着说:“好好地,怎么就突然向孩子下刀子了?”
何碎满不在乎地说道:“按计划那赵员外必然会将金子送到八仙桥,待王森与冯全两位哥哥运了金子来,我们分了钱,各自动身,何必还要冒险将两个孩子送回赵府呢?且不说这收尾的风险,就说若是之前的哪一个步骤出了问题,我等被发现,不管逃不逃得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只要现在杀了两个孩子,总叫那赵员外吃不了好。”
在场的诸位江湖人也不是善茬,此番干得又是强盗之事,但听了这些话,再看他的神情,没有一个人在心底里能忍住那股子直往上蹿的凉气。
心狠手辣,莫过于此。
他还意犹未尽,劝着诸人,“无论此事之后是好是坏,只有杀了这两个娃娃,才算是一本万利,怎都亏不了不是?”
冯暨北再忍不住,上前一步,挥出独剩下的左手,一掌打退何碎,愤怒不已,叫骂起来:“你这厮不讲江湖规矩便罢,想不到竟是个人面蛇心的畜生,若那赵员外好好地将金子送来,我等早早将他孩子杀了,如何交代?怎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今后叫江湖中人知道,还有何颜面?”
那六人的老大站到了两个孩子的身边,“咱们是求财,跟赵府无冤无仇的,怎可轻易下狠手?若是等到赵员外不肯送赎金,再动手,也不迟呀!”
彭关力已是不愿看何碎了,只对冯暨北说道:“大哥,此人如此行事,我等决不可与他为伍!”
冯暨北沉默了片刻,对何碎说道:“你走吧。我冯暨北答应,金子到手,其中你那份一定送到你的手里。”
何碎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诸人,收起了匕首,离开了荒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