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起一伏地在竹海上,如同踏浪而行。
迎面的风肆无忌惮,无拘无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就像从他身子上穿了过去。
有多久,没有这般痛快了?
无论是真的大海,还是这片山上的竹枝绵延,都有高有低。
他在细如食指的枝叶上踩下,跳跃,借力,或快或慢。
也并非只有痛苦与无奈。
既然看到了六师妹的那双云纹青丝履,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眷恋,与快意的。
小时候拜入上清,排在他后面的,就是她了。
她家里实在是太穷苦,被收入山门的时候,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众同门弟子看她排在第六,大家就喊她六六。
她能跃上竹海,他已经在竹海上自由自在的奔行近百多天了。
老四那时候轻功糟糕的很,只能在下面追着,看着他们在竹海上随波逐流。
他喜欢牵着她的手,在青叶萧萧的海上悠然闲逛。
有一次她摔了下来,鞋子破了,脚也伤了。
他脱了她的云袜,揉开脚背上的淤血,看着她雪白的小脚,忍不住跪在地上亲了一下,跟她说,以后一定买最好的云纹青丝履,给她穿用。
哪怕现在忆来,那一刻的情景,依然如此美好。
可惜……
一入江湖深似海,再回到山上,带回了鞋子,犹记得当时她一半开心,一半担心。
是了,他多了一个不光彩的江湖称号。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再不复当初的少年。
所以方才见到她穿着这双鞋,他便说了,我明白。
…………
叶云生来到寨中,不知是谁提前下来传过消息,卢老三早已准备妥当。
他的马车已经备好,停放在马厩边上的广场空地,见到他来了,卢老三立即迎了上去。
他看了眼,马儿精神抖擞,车也安好了,便上前牵了马缰,将马车转了个身,朝着寨子吊闸——已经拉开,两名汉子在绞盘边上专门候着。
他豪气万丈地说道:“卢老三,帮我把车厢拆下来,我单人快马,比较方便,不想拖个累赘!”
“好咧!”卢老三也不叫人帮忙,他卷起袖子,配合叶云生就把车厢连车辕一起解了下来。
叶云生跨上马背,抱拳道:“告辞。”言毕,即扬长而去。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
叶云生又骑马回来,不好意思地跟一路赶过来相迎的卢老三说道:“抱歉,思来想去,还是把车厢装上吧。家里侧屋墙面可以补上,我烧面的摊子也能再架得高一些,回去拆了,终归是有些用处的。”
卢老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翻身下马,跑过去将还没有拉走收拾起来的车厢连着车辕再架了上去,牢牢绑住。
他跟卢老三抱拳,然后翻上马背,倒是大大方方,没一点做了小家子气的事而该有的难为情。
由于拖了车厢,叶云生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一天才赶到长安。
按照小四的计划,行至最后一步,约定腊月二十五,对魏显动手。
叶云生不想假手他人,提前赶了回来。
原本打算早三天,被车厢拖累,所以腊月二十四这天才到的长安。
午后未时,暖日高悬,他自南门进了长安城,竟感觉到难耐的热意——天气奇怪的很,只不过离去十余天,就好像从寒冬走入了春天。
可年关尚未过,今日也不过是小年夜,他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天意如此。
腊月二十四,小年夜,祀灶,送灶神,白一岁事。
正好,叫魏显等人,过不去今夜。
他自南入城,绕到东市,在相熟的一家米面铺子,问店家要了五斤面,又经过菜贩,买了些菜叶。
城里早早的就弥漫了肉香味。各家都在腌制腊肉,甚至还能闻到一丝儿羊肉的腥膻味道。
他就带了一只布囊,摸了半天,表情也垮了下来。
边上肉贩屠用尖刀挑了半斤五花肉,冲着他吆喝,他又笑着摇了摇手,说,有了有了。
很快就来到福康街,有认识的路过,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哟,阿生,这么好的马车,发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