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你方才所说的,我还是不甚明白。”
“何处不明白?”
“道家讲究无为清静,你也说了,守住了静,道理才悟得更多。既然如此,怎还有所求呢?所求既是欲念,无为清静与心中欲念,岂非矛盾?”
叶云生笑道:“怎会矛盾?有所求才有所为,无为清静亦是所为,难道什么也不做就能无为清静?”
两人又干了一碗,他抹了抹嘴角上的酒水,见阿雨埋头狂吃,嘴巴像某一种无害的小动物,塞得满满……
他给崔子龙夹了整只鱼头,打算等对方吃了之后,再把鱼身都让过去,谁叫他与阿雨都是不吃鱼的呢!
“南华真人有道家至理名言,曰‘彻志之物,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无不为也。’”
他夹了一块咸肉,放进嘴里,等吃了之后,再与崔子龙干了一碗酒。
“这段话里,很多人听的是‘贵富显严名利’,‘容动色理气意’,‘恶欲喜怒哀乐’,‘去就取与知能’,不受这四个六者的干扰,就能持正,守静,明澈,虚空,而达到无为的境界。”
“这话我不太懂。”崔子龙也不装样,老老实实地说。
叶云生道:“南华真人所说的这四个六者,多是杂念,贪婪,功利,欲望,皆是心灵上的束缚。例如最后的六者,‘去’是舍弃,‘就’是趋从,‘取’是拿来,‘与’是给予,‘知’是识虑,‘能’是本领。这六者违背了道,是贯通大道的障碍;故而要解开这些束缚,去除这些障碍,就能以正守静,以静入虚,以虚化无。”
“这么说,我有些懂了,其实就是求道。”
叶云生倒了酒,放下酒坛子——事后三碗酒,快活似神仙!
两人干了酒,他看崔子龙面色不变,顿时更是痛快!自家的酒是老西凤,口感醇厚,酒性尚烈。
他吃了两筷子粉蒸肉,不油不腻,正好下酒。
“其实,这一段话里,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虚则无为无不为也。’也就是入虚化无,然后呢?”
“……”崔子龙被吊的已经没了胃口,都不接话。
“然后,就是无所不为。”叶云生说的有些兴奋了起来,“重要的是这个‘为’,废了那么大的劲去修行,去悟道,为的是什么?是无为吗?不是!是无为之后的无所不为!”
他看向江瘦花,说:“当你在守静中,诚心礼佛,体会佛经中的慈悲,智慧,感动,幸福的时候,你未求其他。而我在以静入虚,以虚化无之后的寂静虚无之中,我的心灵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做到的,我将内息悠长合于自然,把剑法招式慢慢演练,体会无有限制,大道无碍的乐趣。”
他拿起酒碗,跟崔子龙举了举,一时间却没有喝下去,因为他已无比满足。
“很少有人能做到,解开这些束缚,去除这些障碍……还有一些人勉强做到了,可是他们在寂静虚无中却忘了,他们最开始所求的,是什么;于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大道中,忘了最开始因为什么而去求道,所以这些人一直走在求道的路上。”
他把酒干了,看着阿雨已经吃不动了,抱着肚子在发呆,温柔地笑了起来。
老伙计在屋子里,仍然被他搁在了房梁上边。
但相比之前的七年,无论是老伙计还是他自己,都不再觉得寂寞。
“我最开始学剑,只想把剑练好,练剑,钻研剑术,我便觉得开心,满足;所以我从未忘记。”
“天道或许无限,有人所不知的广大,而我所求,就这一样。”
桌上有酒有菜,男人就喜欢说故事,讲道理,吹嘘胡扯,然后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好像一眨眼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