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喝醉的崔子龙背回去,在对方的屋子里,把沉重而颓丧的小兄弟丢在床上,在黑暗中为其脱了鞋,盖上被子。
不管是谁,喝多了,最后躺在床上,都不会是快乐幸福的模样。
多少都是疲乏、沮丧、颓唐的。
可酒依然要喝。
为的只是在疲乏、沮丧、颓唐之前能够愉悦、潇洒、痛快的肆意一把。
他走出子龙的屋子,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已经很难说清是不是夜空了……当周围逐渐明亮,天上的云彩都依稀可见,月就更为暗淡。
踏着尚未黎明的夜色,他一路悄然地走回自己的屋子,进到里面,稍稍打量了一番。
因为他闻到了浅浅身上的气息。
摘下大酒葫芦,取下奈落,他就在浅浅方才坐过的位置坐着,调整内息,默默运功,也不躺下。
如之前与子龙对饮,他依然需要运功护着内伤,用明光照神守包裹着胸骨的断裂处。
若是以一般俗世中人来论,定会觉得太过辛苦。
但对于江湖中人,尤其像他这样经历过太多风雨的老江湖,则实在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好似一个腰扭伤了的人,无论走路还是坐着,闲聊还是吃饭,都用一只手撑着腰,护着伤处。
无非都是“习惯”二字罢了。
如此打坐一个时辰,穆芳青找上门来。
他正在空寂中,被一团温暖的光明所包围,忽觉屋外有人靠近,立时被这股光明挤到一处,然后推了出来。
“进。”
穆芳青推门而入,一手提着刀,面色复杂,似有沉痛,愤怒,疑惑,诸般糅杂。也不与平时那般冷静,说道:“许、沈两位兄弟出事了。你快随我来!”
他没有马上站起来,仍坐着,静息片刻,已是将小院中的动静听了个分明。
崔子龙在东边的屋子里熟睡,打着鼾声。
宇文清河在边上的屋子里练晨功,吐纳行气。
原本该与她一个屋子的浅浅,却是不在,这院子里都听不到她的一点声息。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对方离开,回长安去的。
可他还是出现了刹那的惘然。
然后他从床边取来奈落,插在腰上,又随手提着酒葫芦,对穆芳青说道:“莫要急,先与我说发生了何事。”
穆芳青一怔之后,也是静下心来,说道:“昨夜我虽早睡,但也小心周围左近,生怕有人上门来生事,可一夜都没有听到响动。等早上起来去弄些早食,才发现崔小哥那一屋,许丰与沈孝皆都不在。我以为两人在附近,也没往坏处想,等准备好热粥佐菜,馒头酥饼,两人还是没有回来。”
“附近都找了?”
“都找了,可我找不着他们!”穆芳青说着说着又焦急起来,急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他倒是有些意外,眼前这位神女可不是如此软弱之人。
“你在院子里看着,我去找,莫急,会找着的。”他不放心让崔子龙和宇文清河两人留在这里,穆芳青虽然着急,但也不能不管两人,只有答应下来。
其实浅浅也不在院子里,但穆芳青却不说,她不说,叶云生自也不提。
…………
从堂厅中穆芳青准备的早食里挑了一个黄皮馒头,蒸得面香扑鼻。
咬了一口,又糯又甜,空皮实里,这手艺即便是整个长安都找不出几人来。
但凡惹嘴的,都嫌不够。
他又掏了一个放在怀里,悠悠然地荡出去,神态虽然轻松,但脚下委实不慢,前前后后都巡视了一遍,也没见着记号,或是打斗的痕迹。
他又逛来逛去,连后边的竹林都去了。
然后他就明白了,人肯定是出事了,这两个兄弟不会不声不响地玩消失,一丝痕迹都找不着;怕是凶多吉少……他能得出的结论,穆芳青混江湖的年头可不比他少,自也是一样,故而才如此着急。
他怀里的馒头也吃下了肚子,就着酒葫芦里的酒,然后在闲逛中找了个坊内的小厮,吩咐了两句。
这小厮便在前头领路,将他带到了一间院子门外。
大早上就喝酒的,自然是酒鬼。
霍小黑就是个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