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在那边的酒葫芦,我不说里面装了什么,你第一次见,会觉得里面是什么?”
“自然是酒。”
“那为什么不能是醋呢?”
陈桐怔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能是醋呢?
“我们所见,所听,所想,皆有一个范畴。就像我看到乌云,就会想着马上要下雨了。可这片乌云也会飘走……我听到人说有个一流的剑客,于是不远千里去找他,结果他只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你看我剑到尽头,焉知我不能拉伸筋骨再多递出一寸?”
“超越我的认知与想象?但你这绝不是拉伸筋骨,或行有余力,再突然发劲加快剑速。只是如此的话,先前也不会被我的‘虎甩尾’将剑势打沉下去。”
“若要超越你的认知与想象,首先要超越的是自己……也就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重新看见自己,看见天地。”
“我明白什么是解开束缚……可是,如何才能做到呢?”
“我只能让你明白,但却教不了。”见陈桐露出不信的神色,叶云生苦笑着说,“现在我问你,你知道那酒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吗?”
“当然是酒。”
“那为什么不能是醋呢?”
陈桐又怔住了,这些话,叶云生方才曾说过。只不过重复了一遍。
可似乎有些地方却发生了变化……
“我见你喝过。”
“说不定我就是喜欢喝醋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
“若是我倒出来的不是酒呢?”
“不可能!”
叶云生对崔子龙使了个颜色,子龙去拿来了酒葫芦。
“倒出来给他看一看。”
崔子龙拔了塞子,倒转酒葫芦。
酒已被叶云生喝完了。
所以什么也没有倒出来……
叶云生看着陈桐,他的眼神中有疑惑,渐渐的,疑惑变成了释然。
不是酒,也不是醋,从里面倒出来的,是虚无。
有些道理跟你说了,你说你明白,可是你最后所做的,所表现的,却仍然是之前的样子。
叶云生之前就问过他,酒葫芦里装的是什么。
陈桐觉得自己懂了,可是当叶云生再问他的时候,他的答案还是酒。
所以哪怕叶云生再使一次方才的剑招,他还是会被刺中。
因为他根本就到不了那个超然的境界。
好比一只鸡看着头顶的雄鹰,它能模仿雄鹰的动作,但不可能像雄鹰一样在天空中飞翔。
叶云生晃了晃身子,他的内力撑不住了。
曹恒拱手说道:“尊驾可以放手,休息片刻,曹某为朋友来渡气治伤。”
叶云生等他渡气进去,接过伤处,才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酒葫芦里倒不出酒来。
他仰头望了一眼苍穹,云霞漫天,松散,安闲。
岘山上的一道道水气向天空上的云层飘升,襄阳三面环山,山上云雾缭绕,景致壮观。
他忽然有些想念阿雨,也不知在长安的家里,阿雨是否也想他了。
还有一头短发像个玉面菩萨的江瘦花,大概正盘膝蒲团上念着经文,诚心礼佛。
青青的伤也该好许多了,在长安左近游山玩水,等着他回去,带着仇人的血。
他怅然极了,一点也没有胜过名家高手的喜悦。
没有年轻时赢了之后的那种骄傲与兴奋。
他摸了摸腰上的奈落,光滑的剑柄尾端,冰凉坚硬的手感,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