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沉默后,傅怀音扯开嘴角笑笑,踱了几步走到椅子旁,悠然坐下,道:“话已至此,看来苏先生是知道了。”
苏隐发出一声轻笑,道:“是。傅小姐入门后,曾两度引用《陈情表》中的言辞,一次是刚进门时说,沐浴清化;一次是鉴定青铜器前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些词句夹在平常不过的话语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实则另有乾坤。”此时苏隐对傅怀音的称呼已发生了改变,不再称其为“先生”,而是“小姐”。
“傅小姐使用‘沐浴清化’一词后,紧接着便是两句话,‘鲜有人来,以无月之夜最为可怖,养虎为乐者尚不敢来,后生之辈更不敢至。苦口恶石,衅发萧墙’。将断句第一字提出,便是‘鲜’、‘以’、‘养’、‘后’、‘苦’、‘衅’六字,将其还原到《陈情表》原文之中,‘鲜’为第五行第一字,‘以’为第二十三行七字,若将第一行视为0,换成数字便是。”
“若对应十年前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出版的‘四角号码’检字法,这组数字便是对应‘有’字。如此类推,‘养’与‘后’对应‘炸’字,‘苦’与‘衅’对应‘吵’字。这合起来之意,便是今晚的宴请有诈,需先起争吵。由此才有了后来你们几人争吵的情形。想来,那场争吵是为了让陈先生放松警惕,认定你们几人不会串词吧?”
苏隐一番话说得不咸不淡,也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不过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与他无关的事情。
傅怀音缓缓吐了口气,长长的眼睫垂下来盖了眸子,细长好看的手指又敲了敲桌面。苏隐也没了话,两人静默无言,有些浅浅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过了一会儿,陈哲耐不住两人的沉默,开口道:“苏先生,请继续。”
苏隐微微躬身,继续说道:“傅小姐第二次引用《陈情表》的言辞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那之后又说了两句话,‘臣谏簋不是梅静姝鉴定的吗,薄姑青铜鼎的鉴定许文茵倒是参加’,以‘臣’与‘薄’”二字对应四角码,指的便是‘假’字。傅小姐不动声色,竟在几句言语之间用密语操控了今夜这场鉴古之会,实乃奇才。”
傅怀音抬眸,目光里有了些光,散落在苏隐身上,道:“苏先生能从我那么多话中独独挑出这几句,还能立时寻找出其中的蹊跷,苏先生何尝不是奇才?”
苏隐笑笑,抬手朝傅怀音作揖:“傅小姐过奖。”
陈哲见傅怀音居然无一句狡辩,倒觉得稀奇,道:“傅小姐不辩解几句吗?”
傅怀音道:“有什么好辩解的,浪费我时间。眼下陈先生已经知道今夜鉴古不过是我一手操控,也不知陈先生有什么打算?”
陈哲摇头:“傅小姐勿要多想,陈某只是想知道这件青铜器是真是假,得了结果就已经足够,至于过程,那都是其次。傅小姐极力引导其他四人鉴定这件青铜器为假,这样看来,这定是真器无疑。陈某实在佩服傅小姐,你辞去南北派掌门人之位已有两年,今天那四位都是南北派的领军之人,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命于你,真是了不得。”
傅怀音没说话,这种事情没什么好与外人说的,更没什么好与日本人说的。她抬手理了理有些乱的鬓边碎发,问道:“如此,我可以走了吗?”
陈哲笑着点头:“我已经得了我想要的结果,自然不会再为难傅小姐。我立刻找人送傅小姐回去。”
傅怀音起了身,一笑:“不用找人了,请这位苏隐苏先生送我回去,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