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始终是要面子的。

他年少时向往傅家的鉴古之术，能得到傅怀音与傅渠月的悉心教导，他该铭记于心。再相见时他穷困潦倒，是傅怀音伸出援助之手，帮他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让他能够在乱世中得到庇护，养活妻子孩子，他也该铭记于心。

可他还是背叛了傅怀音。

洛嘉想以笑容掩盖他神色上的不自在，可这笑容太勉强太做作，以至于整张脸仿若扭曲了一般，难看得很。他微微低下头：“傅小姐这样说，那就不用我与你多说什么了。”

洛嘉几乎可以肯定，傅怀音已然知晓他的所作所为，否则，她不可能见到他在青木哲也这里后，竟然不显惊讶。只是他无法确定，傅怀音知道了多少事情。

她知道得越多，他内心便愈加煎熬，愈加无地自容。

傅怀音冷笑道：“你当然不用与我多说。你暗地里组织人批量造赝，将赝品流向市场牟取暴利的时候，不是也没有与我说吗？”

当时傅怀音从陈理给她的那块乾隆葫芦瓶赝品碎片时，她仔细一看，便看出那葫芦瓶的造赝手法与此前市场上流通的大量赝品造赝手法相同。她曾找过洛嘉帮忙仿制一件北宋白釉碗，那时洛嘉所使用的造赝手法与这一次有些出入，也不知他是何考虑。只是这些都已不重要。

洛嘉心尖一颤，他以为傅怀音只晓得他与日本人勾结，又哪里会想到，她居然能推测出近一年来市场上的赝品出自他手。洛嘉不语，又听见傅怀音说：“你的造赝天赋了得，原本我想留你在南北派，让你的天赋与才华有用武之地，可我没想到，你早已找到自己想施展身手的领域，竟还施展到日本人这里来了。”

“洛嘉，你若是以造赝牟取暴利，这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最多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你帮日本人做事，就是将良心都卖了。”傅怀音语气沉下来，呵斥道，“日本人究竟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能出卖一个中国人的良心？”

洛嘉嘴角微微抽搐，吐出几句话来：“良心？这个世道良心有什么用？我阿爸有良心，最后呢？他被人害死了，我洛家的家产被侵占，甚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们说话，连那些当官的，都没法为洛家主持正义！我也有过良心的，我只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只想照顾好书兰，可最后呢？我差点饿死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只有金钱和权势是实实在在的，其他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珍品赝品，古文有载，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人都要饿死了，还谈什么古董文物？谈什么真的假的？”

洛嘉一番说辞说得振振有词，傅怀音瞥了他一眼，在他慷慨激昂的言论中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因为快饿死了，所以来替日本人办事，是吗？”

“我……”洛嘉忽而语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