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和周培公骑着两匹马来到城下, 有人大声问道:“来者是何人?”
周培公通名自己的报姓,说明来意是为了亲自求见王辅臣。
城上守军一阵『骚』『乱』, 对守在城外炮轰他们的大军十分仇恨,可以说是又惧又怕, 但是城上的人不敢擅专,连忙跑去城里通告王辅臣。
这时又有一匹马从反方向而来到城下,毫无顾忌的大声叫道:“我乃平南王尚之信,快去通报王军门!”
城上士兵又叫道:“请稍等,我这就去呈报大帅。”
尚志信这才看向对面的两人,这一看到把他吓了一跳,周培公他自然不认得,但是建宁他见过,“这不是三公主吗, 您不在宫里养尊处优, 跑这儿荒凉之地来干什么来了?”
尚之信信作为世袭的平南王自然是去过京城的,所以对建宁这位京城名媛不可能不认得,就算她不常出宫, 自己姑姑的婚礼总得去。他的三弟尚之礼正是娶了建宁的亲姑姑淑哲长公主。
周培公看不惯他的张狂样, 说道:“三格格也想在京城养尊处优,可是偏偏有『乱』臣贼子们烽烟四起,闹得国无宁日,她也只能巾帼不让须眉亲赴军中督战快点剿灭『乱』臣贼子, 好还人间太平了。”
尚之信怒道:“你是何人胆敢和本王这么说话?”
周培公说道:“兵部侍郎, 钦命抚远大将军周培公。”
尚之信刷的一下抽出佩剑, 作势就要挥了过来:“好啊,原来是你个杂『毛』小子,今天老子就宰了你!”
只听得铛的一声,金石相撞之音。尚之信只觉得虎口一麻,他的长剑已经被震落在地,不敢置信的看向出手之人:“是你?”
建宁说道:“平南王,若在淑哲长公主那里论下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大伯,既然已经到了城下,看来咱们都是要见见那位王辅臣,那就到了主人那里各抒己见,别私下里逞威风。”
尚之信倒是想不从,可惜他手震得发麻半天无法缓解,剑也让她给打掉了,自然丢了个大脸:“好,算你们有种!”
这时身后的城门才缓缓打开,一位将领带着一列配有刀枪的军士列队而出,“几位,大将军有请!”
王辅臣的总督行辕中门洞开,两行亲兵在甬道两旁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几十名中军护卫,举着寒光闪闪的大砍刀,组成了一条刀胡同,正堂前边的天井院子里,支着一口大铁锅。
锅下烈焰熊熊,锅内滚油翻腾。柴烟、油烟混在一起,把好端端的一座院落,薰得乌烟瘴气、阴森恐怖。
尚之信笑呵呵的看着这场景:“公主,周大将军,你们猜猜王辅臣是想要烹了谁?不至于是我吧!我才刚到,不像你们轰了人家的老家。”说罢,也不向前走,就站在后面看热闹。
周培公看着这故作威势的排场,他看了建宁一眼,见她微微可见的点了点头。他整整衣衫迈着沉稳的方步,穿过刀丛剑林,昂然走到正堂。建宁跟在他一步之后,同样十分从容,她的样子不但不担心自己在安危,还随时可以将周培公从刀丛救下。
尚之信见到两人一声没吭就都走过了刀丛,他却有些犹豫了,这么多明晃晃的大刀,看着就渗人,只要进了这条胡同,若是有人突然发难,或者是手下一滑,在这百余利器之下根本别想活命了。
好在王辅臣这一套是摆给周培公看的,所以见到尚之信不敢过此径,也就算了,将领挥挥手让武士们收了刀剑,心中对尚之信却是嗤之以鼻。
尚之信这才微笑着走了进去,一见面,就是熟不拘礼的热情问候:“啊,辅臣兄,久违久违。各位老朋友都好啊!一别数年,辅臣兄还是这样凛凛虎威、烈烈英风,真是可敬可佩呀!”
王辅臣及其将领却没有他这么热情,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周培公,王辅臣眼睛里布满血丝:“你就是抚远军的主帅周培公?”
周培公一拱手见礼道:“王将军,正是在下,王将军为何一身素服啊?”
他对于王辅臣的如此不客气的态度早有遇料,毕竟是他大军压境炮轰得他们抬不起头来,而且死伤惨重。周培公来之前早就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进来容易出去难。
建宁只是跟在他身后,装作一个随从,来之前两人已经商量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不打算暴『露』她的身份。就是没想到在城外面碰见了尚之信。
王辅臣咬牙切齿道:“我儿子王吉贞昨天在虎岭被你轰死了,你说我为什么要穿素服?”
周培公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缓缓说道:“请节哀。”
建宁微微皱眉,王吉贞死在虎岭,这下子王辅臣对他们更是刻骨仇恨,怪不得一进门时阵仗摆的那么大呢,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定会重新考虑周培公要来劝降的行为,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兵来将挡见机行事。
尚之信眸光转了转,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一抹笑,义愤填膺道:“世侄然死于这个『奸』人之手!今天我就与辅臣老兄一起手刃仇人!”
他手按在佩剑上却没有急着抽出,果然大堂内的其他将士对周培公同仇敌忾,唰唰几声的抽出兵刃,也是一副要宰了他的样子。
周培公则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继续端坐在位置上喝茶。
王辅臣见他如此镇静,也不由得高看了三分。王辅臣早已接受了丧子的事实,到是不急着处置周培公,他抬了抬手,让众人先退后,而是问尚之信:“未曾请教平南王到我这干什么来了?”
尚之信见自己的挑拨没让对方立刻毙于剑下,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也清楚的知道,以王辅臣的心『性』,也绝对不会放过杀子仇人,这么一想,他就安稳了。说道:“辅臣兄,我平南王在广州可是痛歼了朝廷官兵二万,活捉朝廷五品以上官员八十余人,广东一省已经全在我的掌控之内!十几日前,我听说清廷的大军要来围困平凉城,我立刻率五万雄师,星夜兼程前来救援!打算与辅臣兄会猎于平凉,振汉家之威风,灭夷狄之锐气!现在我的大军正驻守在城南八十里之外,只要我一声令下,辅臣兄再与我合兵一处,遥相呼应,便可以立刻解了这平凉之围!到时候咱们再挥兵而上,赶在吴三桂之前攻下京城,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王辅臣听着他这话,思考其中的真伪,心想若是他所说的不错,倒是可以考虑与其合作,先解了平凉之困再说。
可惜他还没思考多久,周培公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周培公冷笑道:“平南王,你这牛皮吹的可够大的,谁不知道你已经被朝廷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连连败北,你广州一省的兵也不足五万,哪来的五万劲旅来相助王将军呀!再说从广州到西凉十几日就能赶到吗?就算你们星夜兼程,将士都不用睡觉,到这之后也是人困马乏,不堪一击。你明明是败兵残将,只身前来投靠,何必说的那么好听呢!”
被揭了老底的尚之信险些摔了杯子,“你胡说!我的大军就在城外!”
周培功说道:“我胡说?这方圆三百里之内都是朝廷的驻军,我们怎么不知道你何时驻进了八十里之内呀?莫非你们是天兵天将,带着翅膀飞过来的?”
“扑哧”一声轻笑,建宁实在没忍住,被周培公的毒舌逗得笑出声。对闻声看过来的周培公给了个抱歉的眼神,建宁又收敛起笑意,面上重回凝重,她倒是要看看这康熙多方笼络的王辅臣到底要做何决定,是为了一己之私死拼到底,还是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尚之信被怼得内伤,瞪着周培公,恨不得立时把他吃了。
周培公又对王辅臣说道:“王将军,将军不见我中军大旗吗?本大军既为抚远军,自然以‘抚’为上。王将军若能弃兵修和、归附朝廷,仍可进爵封侯。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请你切莫磋陀自误。皇上曾当着我的面说过‘只要王辅臣肯回来,朕不罢官,不免职,仍然重用。’皇上是以心换心。他是日夜盼着你呢!”
周培公正盯着王辅臣,他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在他说到皇上说的那几句话的时候,王辅臣明显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于是周培公再接再厉道:“吴三桂的兵马已经被朝廷的重兵围困于岳州,破敌只在弹指间呐。而耿精忠,尚之信他们早已是兵败如山倒。将军你虽然离开了朝廷,但是你并没有举兵从叛,说明你良知未泯,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你也不想看到泾水两岸,尸骨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吧!”
这种情况王辅臣又如何会不知道,吴三桂尚之信他们是蹦哒了好几年,可是这几年下来早就停滞不前,也不见他们有丝毫寸进。而康熙皇帝是全国敌一隅,兵足将广人才济济。就算是一个兵马也没有的时候,靠着京城里王公大臣的家奴也能组成几万雄师。他当年响应吴三桂树起叛旗,他早就后悔了。只不过之前一直不敢得罪吴三桂,在康熙和吴三桂之间左右周旋。
周培公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实话跟你说吧,本将军的三百门红衣大炮现在正在虎岭之外整军待发。昨日虎岭和城南的景象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只需城外一声令下,这平凉城就会是一片焦土。为了平凉城的几十万百姓和你手下数万名将士的『性』命,王将军还执『迷』不悟什么呢?
王辅臣心中想的是:他们刚打了败仗,如果就此投降,结果会是怎样呢,康熙真会毫无芥蒂的接纳他这一个叛军又是败军之将,国法能容得下他吗?而且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为将士们着想啊,何况他的儿子已经没了……他甚至自暴自弃的想过,用最后的兵将与大清朝廷的士兵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