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张氏从后跟了上来,微笑道:“人我已经派了,想来吉藩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范兄现在想的莫非是把孩子拿捏在里,然后好让她依了你?”
“孩子在吉藩里,她一样要听我摆布,可我不打算这么做。我不打算怜悯她,但也没打算折辱她。求仁得仁,给她一个干净的死法,也算对得住她。”
“范兄就没想过把她收下?她模样可实在称的上美人了。还是说,你怕她暗算你?其实以范兄相貌才情,都不在简瘦梅之下,再加上有人质在,用不了几年,说不定她就真顺了你也不一定。”
范进笑了笑,他有那“花”上的功力,再加上人质在,如果想要女子身心俱陷,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想想也知道,那时这张小姐自然就指望不上,为了芝麻丢西瓜的事,他可犯不上干。不过他嘴上却换了套说辞。
“或许可以吧?但煮鹤焚琴的事,总归不够君子。再说我对于官卖这种处置方法,本就不怎么支持,她丈夫犯了王法,本就不关她事。即使要株连,也应把她当个人看待,而不是当物件处置。一个女人应该有权选自己喜欢的男人侍奉,即便不能求之即得,也应有拒绝的权力。我不是她想要的,勉强也没有好处,我这个人不算什么好人,杀人害命的事做的多了,办军务时一个主意,就能害死上万人。但是强迫女子服侍这种事,还是不想做。”
“范兄不碰她,她也可能会被卖为官伎,结果差不多么。还是范兄觉得,她该尽节?”
“不,我只是反对别人替她做决定。尽节也好,还是做官伎,亦或是做其他什么,应该由她自己选,而不是强迫。挟持人质下做出的抉择,想想也知道,并非其本意了。”
张氏看着范进,“范兄认为,女人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有权自己选男人?”
“至少她们应该有权说不!只要她们不想要的男人,应该有权拒绝。对一般人来说,没有这么多的选择,也没有这种会,这是大势,我没办法。不过我即使不能给她们创造这个会,也不能逼迫她们非接受我不可。”
“范兄认为,男人女人真可以平等相处?比如做朋友,做足,不分高下,男人不一定非要强过女人,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强么?”
“自然如此,这又有什么不可的?”
黑夜里,船头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少女脸色看不清楚,只见她沉默良久,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可惜范兄不是我们湖广人士。”
“小姐何出此言?”
“没……没什么,我是说,如果范兄是湖广人士,或许这女子……当初会先认识范兄,也就不会嫁给简瘦梅。那样的话,她今天就不是这个下场了。”
去吉王府要孩子的人,是在一个时辰后回来的,那孩子也被灌了药,虽然性命无碍,但是人在昏睡中,一时叫不醒。由于担心有变,单氏的腿被捆住,只留着双书写,见了儿子她几乎带着椅子要扑过去抢,结局自然是被两个家将轻松按住。
张氏冷着脸看着她,“你再乱动,我现在就把你儿子扔到江里。别不知道好歹!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遇到范公子,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孩子我们会好好待他,不会让他受伤害,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
“我……我老实,我听话。你们别碰他,还有别给他灌药,他还小……”单氏往日是个极英气的女子,可是现在命脉落在别人里,却再也硬不起来,乖乖地写着伏辩口供,只求着能远远看自己孩子几眼。
她的字写的很大气,虽然是女子,但是笔体很有几分男子的刚健,侠女称号所来不虚。范进拿着口供看了几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天窝耿家……简瘦梅是在那里听人讲学时,认识了曾光。曾光虽然是个武夫,但也喜好读书,两人就这么成了朋友,再后来越来往越密切,就成了同党。放着好好的书生不做,就去当反贼了。不但他自己当反贼,还给曾光介绍人脉,向湘西偷运物资,铁器军械,这些都是严格控制不许流入湘西的禁物……啧啧,看看这名字,怕是多半都在酒席上,和二公子他们喝酒吧?有这东西在里,就等于抓住了牛鼻子上的铁环,要它们去哪就去哪。等到湖广行新法时,这里的士绅谁敢阻挠,就拿这个去抄他们的家!”
张氏笑道:“范兄就没想过,拿这东西去向士绅们换好处?我敢说,你要是把这妇人杀了,再把口供烧掉,那些士绅会赔十个八个清白的大姑娘给范兄做侍婢。”
“算了吧,我怕她们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也杀了。这东西不是用来翻脸的,只是用来谈合作的。一条鞭法虽然好,但是也要人去实施,官员坐在衙门里,真正干活的还是要和士绅打交道,只要他们肯合作呢,新法就好实行。比起十个八个大姑娘来,还是新法更重要。”
少女笑了笑,“范兄你留下那张铁臂,也是如此想吧?”
“是啊,当时准备用张铁臂当条恶犬用,没想到老天把这妇人派来了。当然光靠口供杀伤力不足,不过有这个,就好办许多,可以跟士绅们去谈,谁冥顽不灵的,就拿它当凭据,也一样可以捉人。”
“那湘西的土司范兄何以不问?”
范进也一笑道:“这个问题答案,小姐想必心里有数,现在不是时候。问出来,反倒没了退路,不如大家都装糊涂,且观后效。”
“是啊,先给他们几天好日子,等将来……慢慢收拾他们。”少女一合折扇,神色很是有些得意,对范进道:“范兄,这妇人你打算好怎么处置了么?是就这么杀了?”
范进想了想,“不急,我想她还有点用,等到最后的一点用处榨干,选哪条路,就让她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