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冷水的接触,也不过就那么几次。
这初春之际,要不是现在亲眼看到面前这一大盆丝毫没有冒热气的水,她还真不敢想象有人竟然一直用冷水洗菜。
满月连头都没抬地回答,“怎么不凉啊?”
要不是她心思敏捷、洗菜的时候尽量少让双手沾到水,洗完菜之后又用热鸡蛋敷手、亦或是用仍然冒着热气的饭碗温手,她这双手,不起冻疮才怪嘞。
“大胆秦月!”说话的人是李领军,他显然被震惊到了,“你一个小小的洗菜伙夫,怎么能如此同郡主说话?”
还没满月回话,就见蹲在对面的郡主,站起身来,对暴跳如雷的李领军说:“你的音量都吓到本郡主了,快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影响本郡主来学习洗菜。”
李领军气焰全无,却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这、这……属下遵命。”
他根本想不明白,眼前这个要啥没啥的灰脸秦月,竟然能一举博得郡主的青睐。
如此无礼的回话,居然也能不惹郡主生气!
李领军一边离开的同时,一边有些痛心疾首地嘟囔:“郡主莫不是看上这个丑八怪了吧?”思索了一阵,总结道,“这郡主的品味,可真让人难以捉摸啊。”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日后他对这个秦月的态度,可要再转变转变了。
万一丑麻雀飞上枝头变金龟婿了,到时候自己可就不好收场了。
灵韵又蹲了下来,看着秦月不同于其他人的洗菜方法,不由得惊呼出口:“秦月,你这个办法真妙,能把沾到水的手指头部分,减少到最小。”
郡主这么一说话,其他洗菜的伙夫就是想看也不敢看啊。他们明确记得,郡主分明是不喜欢被他们这些糙汉子打量的啊。
可是独独秦月就能让堂堂郡主如此屈尊!
一众伙夫羡慕的同时,也不敢拿眼珠子前来打量。
满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郡主,灰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这些不过是穷苦人想出来的办法,让郡主见笑了。”
她心道,果然,这郡主的性子有些阴晴不定。何止啊,简直就是喜怒无常嘛。
“我看你手腕之处白皙得很,怎么偏偏脸庞,生得这么灰不溜突的?”灵韵的目光在对面的秦月身上,上下打量。
满月洗菜的手,微微有那么一瞬间是顿住了的,不过幸好她反应极快,根本没让对面的人察觉出什么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的也不清楚。”
郡主看对面的人,一边同自己说话,一边还能极快极轻地洗着菜,一时兴致大盛,张口便说:“我看你这个法子着实好玩,我也来试试。”
说着,便把一双白皙小巧的手伸到了大盆里面,学着秦月的法子,只露出一小部分的手指头,在水里清洗菜蔬。
周围的伙夫们,心都提上嗓子眼了,纷纷给秦月使眼色,让阻止郡主要帮他洗菜的动作。
然而,满月却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只管专心洗着自己手上的菜蔬。
她心道,这个郡主要做什么她可阻止不了啊,又不是她逼的。
再说,有个人帮自己洗菜,她还求之不得呢,又怎么会横加阻止呢。
灵韵一边学习到了一半的技巧,一边嗔怪着说:“秦月,我说你这个矮壮小汉倒也奇怪得紧,说什么、做什么,跟一般人都不太一样啊。好比说,本郡主屈尊帮你洗菜,你就算不想阻止本郡主,好歹表面功夫做做,说两句好听的?”
灵韵就想看到面前这个秦月,求饶巴结自己的样子。
“不是郡主屈尊。”满月抬头看了一眼明显满脸疑惑的郡主,然后语气平淡地说,“郡主难道不是在偷学小的的方法吗?”
灵韵莫名有点想笑,这小汉也太逗了。
然而,周围其他伙夫们,听到秦月这么说,深深替他祈祷,希望他脖子上那颗脑袋还能待久一点。
伙夫营一顿如火如荼的早饭筹备时间,过得那叫一个、令人胆战心惊啊。
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秦月这小子的脑袋,竟然安稳待到了早饭过后、大军开始行进之时。
一众伙夫只能感慨,果然是傻人有傻福啊。
伙夫营收拾齐全家伙,准备行进之时,李领军牵了一匹马过来,走到郡主的面前,“一路奔波,郡主娇贵,怎么能吃得消呢?这不,属下特意去牵了一匹马过来,专程给郡主准备的。”
灵韵看见这匹马,有些欣喜的同时,又有点担忧,“然,本郡主,马术不是很好。”
她从前跟着哥哥严辰逸,学过骑马。当时就只能勉强一个人骑着马,在平地走上几部。多数时候还是坐马车的。
现下可是在黄泥不平的山路之中,让她骑马,她就算想撑着颜面,也不太敢骑啊。
李领军怎么会容许自己亲手拍的马屁落空呢,“郡主多虑了,我这就挑选一个人,在前头,帮郡主牵着马。”
他说完看见郡主没有反驳的意思,便抬眼望去,想挑选一个身材强壮一点的伙夫,来担此重任。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郡主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听起来不错,那就让秦月过来,替我牵马吧。”
李领军哪敢说不呢,当即就招手要让旁边的秦月过来。
可是秦月却说了不,“回禀郡主、李领军,小人从没牵过马,怕毫无经验,难以保证郡主在马匹之上的安危。”
她身材这样娇小,光是随军一起行进,就已经是有些吃不消了,现下还让她替郡主牵马,那不是更加吃不消吗?
想想,原本身体都支撑不住了,手上还要牵着一根马绳,用力控制马匹的走向。这和纤夫有什么区别?
李领军听他这么一说,再看看面前这个秦月矮矮的身子,同样不放心把牵马的大事交给他,“如此一来只能……”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郡主打断,“什么毫无经验,我看你就是故意推卸躲懒。本郡主今天,还非要你牵马不可!”
郡主都这么说了,李领军自然不敢有二话,当即横眉怒眼、改口道:“秦月,郡主让你替她牵马,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可别不识好歹。若是惹恼了郡主,没你好果子吃。”
“是。”
满月有点无奈,好话都说在前头了,既然这个郡主要把自己的人身安全置于危险的境地,那她也没有法子不是。
听见秦月终于松口,灵韵这才拍拍他的肩膀,提示性地说:“总算有点进步了,好好跟着本郡主,以后少不了你的好果子吃。”
满月心道,她才不想吃果子嘞。
灵韵踩着马镫子上了马,由秦月牵着,跟随大军出发。
这几天,大军一直行进在大山里头,翻过一座山头,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山头。越往前,山路越是不平,杂乱无章的石头,半截在土里,半截露在外头。
所有士兵前进的时候,眼睛都是片刻不离地停留在地面之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脚踩到有点尖锐的石头上去了,那可就要疼得人龇牙咧嘴了。
尤其是牵着一匹马的满月,行进更是艰难。她不仅要注意自己脚下有没有踩到石头,还有频频偏头,盯着一侧的马匹有没有踩到路上的石头。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满月刚庆幸自己双脚躲避过两三处尖锐的石子,便听见旁边的马匹一声长叫,然后手中的缰绳,随着马匹的受惊,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啊、啊、”这声音,是马背之上的郡主口中发出来的。
马儿冷不防踩到一个尖锐的石子,一时吃痛受惊,前蹄登时立了起来,马头扬起嘶鸣。
坐在马背上面的郡主,开始坐不稳当,一个重心不定,便从马背上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