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府诸人宴请荣府众人,贾政依然没有参加,借口是向人请教功课。
元春觉得,贾政大约是被她臊得太狠了,以至于现在完全是一副躲着她走的样子。
她不由得暗暗叹息:贾政脸皮这样薄,自尊心这样强,还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清高和迂腐……就算中了进士当了官,他又怎么在朝中立足啊?更别指望他为老百姓办些实事好事了!
贾敬之妻陈氏,找了个机会,悄悄对元春说:“我家老爷如今一味好道,混在道观里的功夫,竟比在家里的功夫还多。若不是善大叔看着,只怕他早就住到道观里去了。大姑娘是遇仙之人,可能劝劝我家老爷?”
元春心想:个人信`仰问题,这要如何劝?
但贾敬能够凭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本身应该是智商比较高的人。如果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能够把精力多放在家里、多管管贾珍,或许宁国府最后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若敬大伯愿意,也可以跟我聊聊。但我的话他听不听得进去,却不好说。”
陈氏便笑道:“有大姑娘这句话,便足够了!”
她回头就寻了个空子,对贾敬说:“老爷一心羡慕神仙,我也理会得。只是咱们家如今现放着一个‘遇仙之人’,老爷不向她多请谢,倒去城外道观里巴结那些从没有见过神仙的人。岂不是舍近求远、舍本逐末?”
贾敬听了这话,又细想了一回,深觉有理。午宴后便直接找元春密谈。
“大伯为什么羡慕神仙?”元春首先问贾敬。她得先知道贾敬真正想追求的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地忽悠——不对,不是忽悠,是“劝”!
“为什么?”贾敬微微有些失神,一些久远的记忆闪过脑海,“因为神仙清净自在,没有那么多的红尘纷扰……”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顿住,有些说不下去的感觉。
年少时他被父亲死命催逼着读书,动辄得咎,稍有不慎就是一顿好打。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他爹的儿子,而是被他爹拿住的贼!甚至比贼还不如!看了几出戏文之后,他便十分羡慕神仙……神仙肯定是不用读书考科举的!神仙大约也是没有爹的?!或者,神仙是可以不认爹的吧?
为了少挨些打,也为了早日摆脱那种生活,他便死命读书,希望中了进士以后,远远的谋个缺,好离了这个家。可当他中了进士以后,刚要参加庶吉士的考选时,他爹竟然急病而亡了!他跪在灵堂中时,心里全是茫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所为何来,不知道未来还要做什么。
守孝的时候,他也懒得再读四书五经了。借着给他爹做法事的机会,游走于各个寺庙道观之间,接触了一些和尚道士,读了一些佛经道经,渐渐被那些方士之术迷住了。
出孝之后,他就再也无心俗事,一心只羡慕神仙了!
“大伯怎知神仙清净自在?”元春却不知道贾敬在想些什么,直接问道。
贾敬一愣,不由得回过神来,有些奇异地看着元春:“许多野史古书,许多道藏典籍,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难道侄女儿有不同见解?”
元春微微一笑:“野史古书我没读过多少,道藏典籍我更是从未涉猎,所以不知道这些书上是如何记载神仙的。我虽然遇仙,却也只遇到过一个神仙,她也不耐烦与我多说神仙之事。但从她的话音儿里,大约可以知道:神仙也是分等级的。逍遥自在的神仙肯定有,但不会太多。寻常小神小仙,或许还不如人间王候逍遥自在。”
她斟酌了一下,又道:“若神仙的世界并无纷扰,神仙都是清净自在的,那天宫为何有天兵天将?龙宫为何有虾兵蟹将?西天佛祖为何有护法金刚呢?”
仙界也没有桃花源啊,亲!
“神仙也分等级?”贾敬被这个说法吸引住了注意力,“这怎么分?”元春那几个反问句,也曾是他心中的疑惑。他依然无法回答,只能像往常一样逃避过去。
“具体怎么分我也不知道。”元春淡淡地说。这个不能乱吹,因为她在这方面的积累,绝对比贾敬这个神仙发烧友差太多了。若是吹得太多,被贾敬抓住什么破绽辩论起来,自己大约是输定了的!
因道:“但我所遇之仙曾经说过:神仙也需要修炼,也需要守一些规矩,也需要积攒功德的……”她把对皇帝说过的“修德”之说对贾敬也说了一遍。
“修德?修德……”贾敬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一方面觉得元春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修德什么的太麻烦了。不死心地说:“难道打坐服丹,就不能成仙吗?”
“打坐服丹?”元春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继而又大笑起来,笑得贾敬尴尬不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元春笑了好一阵,才收敛了笑意,对贾敬说:“敬大伯,我也问过神仙类似的问题。神仙是这样答复我的:凡人道士们想以凡俗之物炼出登仙之丹,那是诸天万界中最大的笑话!那些打坐服丹便妄想登仙之人,不过是些妄想走捷径的投机小人或者是任人戏耍的白痴蠢货。若是这样的人也能登仙,仙界早就小人当道、蠢货遍地了,又哪来的清净逍遥?!”
贾敬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凡俗之人、凡俗之物炼不出登仙之丹?他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结论,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元春言之有理。
元春又道:“道士们炼出来的丹药,我在宫中也见过几粒。实话告诉大伯,那些丹药除了将人慢慢毒死,再不会有别的用处了!这些丹药服多了,必死无疑。这些人死后,去的地方怕是奈何之桥,而不是什么天仙宝境吧?”
贾敬给她说得脸色青白交错。
迟疑半晌,他说了声:“侄女请稍坐!我去去就来。”便站起身来,匆匆走了。
元春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看他这样子,莫非贾敬同学已经在偷偷服食丹药了?!等下他回来,记得用医疗系统扫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不多时,贾敬便回来了,袖中拢着一个锦盒。打开盒子,果然盒着躺着十几粒红通通的丹药,卖相上佳。
元春拈起一颗丹药,用医疗系统鉴定了一下。不出所料:果然又是砷化物、汞化物之类的东西炼出来的有毒之物!
便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些丹药与我见过的那些一样,除了慢慢将人毒死,再不会有别的用处了。”她睨了贾敬一眼,微微一笑,“敬大伯服食这些丹药,怕是有些日子了吧?可愿让侄女为你诊一诊脉,也好开个方子解一解毒?”
贾敬脸色灰败:“这些丹药……真会将人……慢慢毒死?”都不敢回答是不是服过这些丹药。
“大伯不信?”元春轻轻一笑,“这样吧!有一个检测丹药是否有毒的法子。大伯去养些鸭子、兔子之类个头小一点的东西,每天把这丹药喂给它们吃。过一阵子,看这些鸭子、兔子会不会死。若这些兔子、鸭子死了,大伯不妨剖开这些死兔、死鸭的尸体,与被宰杀的正常兔、鸭对比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同。当然,这些丹药是慢性□□,要将这些东西毒死,需要一点时间。”
“为什么要用个头小一点的东西?”
“因为个头小一点的东西,扛毒能力也要差一点,更容易毒死。敬大伯就可以早一点知道答案。”
她说完笑了笑:“敬大伯要让我诊诊脉吗?”不诊也无所谓,中毒还比较浅,贾敬还可以撑很长时间。原著之中,他就撑到了贾宝玉十三四岁时才死掉。现在,贾宝玉都还没有出生呢!
“多谢侄女!我觉得自己身体还好!”贾敬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暂时不想让元春诊脉。
元春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言尽于此,若是贾敬执迷不悟,她也不拦着他去作死。
接下来几天,元春基本上都在赴宴中度过,先是王家,后是林家,紧接着又是史家等。
走了一些要紧的亲友后,元春开始谢客,不想把大好时光浪费这些往来应酬中。
现在,是时候好好想想如何填平四大家族“家亡血史”这个大坑的时候了!
她在医疗系统的脉案功能中,新开了一个叫“家亡血史”的“病号”档案,大概列举了一下原著中这个“病号”的已知道病症:贾敬的求仙慕道、贾政的迂腐清高、贾珍贾蓉父子的荒淫无度、贾珠的早逝、贾琏的好色无耻、王熙凤的心狠手辣无所顾忌、贾宝玉的不负责任、赵姨娘母子的妖蛾子、贾家的财务黑洞、能把打死人的薛蟠“勾引得更坏十倍”的贾氏族风、林如海引荐给贾家的贪酷之官贾雨村……
元春越列越灰心,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这还只是贾家的!还没算原著中贾赦干过的那些破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