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了百余年的阿尤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唯一愿望就是回到家乡,再度与亲族重逢。
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残忍的现实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一下子敲醒了她的美梦。
曾经繁华热闹的凶犁山丘成了焦土遍地,满目疮痍的荒芜之地,日夜思念的亲族不复存在。
此情此景不在阿尤的预想之内,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消散的噩梦,她想逃避。
但不可能,身前的怀薇在逼她,强迫她接受这个铁一般的残忍的事实,而阿尤最终只能面对。
怀薇一行顺着依稀可辨的道路前往凶犁山丘的最高处,那里耸立着一座千疮百孔的宫殿。
一路上,到处可见斑驳的血迹,还有几架已经腐蚀殆尽的龙骨被荒草掩埋,当年的惨烈景象可见一斑。
“这就是一场屠杀!残忍的屠杀!”顾识掉过头去,不忍心看荒草埋枯骨的场景,愤愤不平地谴责仙族的暴行。
“小应龙,看到了么?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忍心看着亲族暴尸荒野么?”怀薇没有丝毫心软的表现。
阿尤一直没说话,沉默地看着那些辨认不出面目的龙骨,凝视着那些已经风干了的黑褐色血迹。
凶犁山丘地势平坦,只有南端有一座百米的高山,一座宫殿伫立其上,怀薇径自往那儿去。
“阿薇,那是哪里?”顾识从那些龙骨上转开了目光,看向山上那座几乎不成形的宫殿。
满目的断壁残垣,血迹斑斑,龙骨零落,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下,能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郁闷,除了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必须得说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否则会陷入深深的哀苦和悲痛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山海经》记载:大荒东北隅中,有山名曰凶犁山丘。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怀薇说着上古的传说,声音缓慢而低沉,跟她平时干脆利落的说话方式完全不一样。
“应龙助轩辕黄帝打败蚩尤,这是神话故事,可是后头的这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应龙杀了蚩尤和夸父之后就无法重新回到故乡了呢?”顾识被怀薇引述的《山海经》片段激起了兴趣,问出心里的疑问。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阿尤听到怀薇在讲关于应龙的古老故事,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看向怀薇,不过她听完之后,关注的重点跟顾识不一样,露出了怀想的神情,低声说了句:“龙神庙里的‘土龙’就是仿照应龙的形状做成的。”
怀薇一听阿尤的话,再看她一脸怀念,立刻就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明知故问道:“小应龙,想于老了?”
“嗯。”阿尤轻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显然没有闲情逸致搭话。
“你当初怎么跟于老遇到的?怎么会知道即墨村有个龙神庙?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地救下于老呢?”怀薇你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阿尤,她接连问了三个问题,都是关于龙神庙的往事,似乎打定主意想让沉郁的阿尤多说一些。
提起于老和龙神庙,阿尤脸上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在龙神庙和于老相处的时光是她记忆里无可替代的美好,如同黑夜里的灯塔,驱散了紧紧缠绕在她心里的悲痛,让她有了讲述的兴致,只听她缓缓说起了往事:“我被送出凶犁山丘的时候是完全昏迷的状态,等我清醒过来就已经在即墨村附近的海岸上。孤零零地躺在海滩上,我觉得很伤心很无助。当时我很想回到家乡,可我根本不知道凶犁山丘在哪儿,多番打听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我越来越绝望。想要在人类世界里生存下去,对于我来说有些难度,我一边打工一边打探消息,时间倒也过得挺快的。”
“你应该离开即墨村,到大城市里去,那里的机会多,或许你会生活得轻松一些。”顾识试着跟阿尤搭话。
“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起大城市的生活,说过那里灯红酒绿的繁华热闹,可我听了没有生出向往。我必须要待在即墨村,这是我离开凶犁山丘后第一个离开的地方。我有一种预感,只要留在即墨村,早晚有一天我能回到家乡。”阿尤说到这儿,看了怀薇一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声音忽然低沉了起来,“果然,我的梦想成真了,回到了家乡。”
得偿所愿,原本应该高兴的事,但此情此景之下,阿尤的话听起来满是讽刺的意味,像极了反话。
顾识不敢轻易接话了,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假想建议又引得阿尤陷入悲伤的情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