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堂纸也分三六九等,之前李煜送太医们的都是相对质量较差的货『色』。
真正李璟和冯延巳等人用的,产量稀少,李煜软磨硬泡从李璟手中扣出一批来,专门用作印制本票。
这样本票天生就具备防伪『性』,这种极品的澄心堂纸,李璟都甚少赏人,除了几个诗文俱佳的宠臣外,也就画院里的供奉有资格领用。
可以说,光纸张问题就足以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的造假者,但反过来剩下这百分之一的人,只怕就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了。
二人赶到德昌宫总号,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正议论纷纷。
其中有几个嗓门特别亮,嘴里说出的话也特别刺耳。
“这德昌宫虽然是圣人的产业,但今天这个事情确实不地道啊,原本刘承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是啊,刘宫使向来谨小慎微,深得养生之道,从未听说他有什么心病,突然就暴毙?看看现在的德昌宫,叫什么皇家德昌宫银行,弄出这个什么本票,看起来是不错,可不就是盛唐的飞钱么?”
“对对,老兄真是有学问,飞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二百年前就有了,专门用于长安和边疆的大笔金额往来,可现在谁还用?”
“这位兄台,你可讲讲飞钱衰败的原因?”
“这还不简单,老兄你在长安赚了十万贯钱,可你老家在朔方,嫌带着钱赶路麻烦,怎么办呢?节度使在长安都有留后府,算是节度方镇在长安对外联络的衙门。你便将钱交给留后府,留后府会开出一张契约来,给你一半。至于你的钱,就随着留后府会朔方的车队一起走了,到了朔方,双方合契后你便能取钱。”
这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到了后来,朔方节度使觉得运钱也麻烦,反正他也有钱,这十万贯便留在长安,只将另一半契带回朔方,合契后你依然能拿到钱,不过这钱就是朔方节度使在朔方的私存,但他也不亏,碰上从朔方往长安方向的,他也这么『操』持,你们双方的钱便抵消了,他等于什么事情都没做,平白收了你们双方的路钱。”
“这样也不错啊,只要能安全省事,出点路钱就路钱了呗”李煜带着人挤入人群『插』嘴道。
此时,便体现出封建社会资讯不发达的好处来,倘若在前世他好歹算是全国人民偶像,在网上只怕连底裤是什么颜『色』的都被扒出来。
可现在,虽然李家六郎大名得享,但跑大街上还真没多少人认识他,当然那些盯梢不算。
那人正口若悬河,眼见一个锦衣少年『插』嘴,刚要发作,可见他衣着华丽,气度不凡,便猜他有点来头,故而随便拱拱手道:“少年郎不识人心险恶啊……”
李煜一笑,朝赵春努努嘴,后者从算袋中掏出一小块银子,往那人面前一抛,后者眼睛发光,抬手接住,还没等他发话,赵春道:“我家六郎赏你的,你且继续说下去,说的好还有赏”
“是”那人朝李煜作了罗圈揖,继续说道:“可到了后来,这群节度使仗着手里有兵,便不再老实,再有人去合契便说钱在路上被劫走了,倘若立时走人还能留条『性』命,如若多说几句,少不得按上个罪名,直接杀了。”
“看,这就是飞钱,与本票何其相似……”
“可这德昌宫乃是圣人的产业,圣人向来宽厚,总不成匿了大伙儿的血汗钱吧。”李煜心里一动,一小块银子就能让这人打心眼里笑出来,可见就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可能对已经被归入历史废纸篓里的飞钱了解的如此清楚的。
可见这套说辞必然是有人教给他的,具体是谁不知道,但学问倒是不小。
当然也有可能眼前之人就是个喜欢钻故纸堆的穷酸,刚才那番话完全是在掉书袋子,这倒也说的过去。
毕竟南唐学风浓厚,各『色』典籍也保存完好,这厮也就是在人前炫耀学问。
但,炫耀学问的人可不会把飞钱和本票混为一谈……
所以此人必是受到指使而来,门里在闹事,门外有人现场讲解播报,这岂止是唯恐天下不『乱』,分明是唯恐天下不够『乱』!
李煜这话一出,那人笑了笑道:“圣人当然仁厚,但现在主事德昌宫者乃是安定王,这安定王虽然在诗词歌赋上是一把好手,但毕竟年幼,怎么可能自出机杼想出本票之策,分明是受了盛唐飞钱启发,想法是不错,但他这个年纪怎么能压得住手下这些人?”
“所谓刁奴欺主,何况这德昌宫银行用的又都是太监,阴阳人,身上有残,心中更残,肯定是钻空子找漏洞中保私囊,你看这总号里面不就闹事了么。”
李煜听了心里赞叹,这位背后有高人啊,这谣造的,稳准狠不说,而且竟然绕开李璟和李煜,而且听上去似乎是站在李煜一方的。
就是这种看上去为你好的说法,反而更具备煽动『性』和『迷』『惑』『性』。
斜眼看去,赵春面孔发黑,再定定心神,耳边类似的聒噪声四起,内容都差不多。
李煜悄悄踢了赵春一下,后者一个机灵,李煜『摸』『摸』自己耳朵,随即捏紧了拳头。
赵春会意,和身边其它负责李煜安全的手下交代了一句,便悄悄挤出人群。
自从知道自己被人盯梢,且其中有天雄军的士兵后,史虚白潘诚厚便不顾李煜反对,强行将他身边护卫人数增加一倍,而且规定赵春必须跟着。
像今天这种去处理冲突的事情,更是给他配了半队澄心堂保安,都是雄武军退下来的百战精英,又让赵春教了他们不少捕快专用的擒拿之法以及护卫方法。
论野战能力是有不小的退化,但在这闹市中施展起来却是一个顶两个。
李煜眼见,几个唾沫横飞之人身边都有,保安悄悄靠上去,心中也定了下来。
笑嘻嘻的说道:“看来老兄对那位安定王还挺熟悉啊”
“嗨,不就是个半大孩子么,写诗确实厉害,那首一斛珠说的人心里痒痒的,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事啊,只怕要黄”说完故作惋惜的摇摇头。
此刻赵春又挤回他身边,朝他点了点头。
李煜会意,冷笑一声:“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