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开票数据的及时传输,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人而言是巨大难题,哪怕一笔生意几十万贯上下的豪商也是如此。
可李煜是皇子,德昌宫又是皇帝的私房钱,于是便堂而皇之的动用了驿站系统。
反正现在南唐境内是太平时节,驿站也就作日常传递公文之用。
每天多加个几份急递也不算什么事儿,大不了再招几个驿卒,买几匹驿马就是。
方才韩栋拿着这张本票来支取十万贯钱财,掌柜在核对时发现账本上并没有这笔金额。
顿时慌了神,又将账本翻了个遍,也没发现。
大掌柜见了,赶忙让人去档案库中翻检票据开立日期前后的原始档案,自然一无所获。
这才细细打量起这张票据来,又对其编号进行确认,发现并不符合内部规定。
编号规则也是李煜一手所创,直接摈弃了流水号的做法,因为这样很容易让有心人根据号码推断出德昌宫的业务量,经济数据自然是要严格保密的。
所以,四家商号都各有自己的编号规则,而且隔一段时间会更换,这又是一重防伪手段。
让这张假票最终『露』出马脚的就是在编号规则上,澄心堂纸可以偷,套『色』印刷可以用笔硬描。
但在编号规则上,除非出了内鬼,否则造假者基本绕不过这道铁门槛。
韩栋是在江都收到这张假票的,现在江都、江宁的交易中,本票作为大额支付手段非常流行,毕竟之前测试过信用,商人们觉得怀里揣两块木板(保护本票的夹板)来做生意,爽的让人难以置信。
韩栋本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他原本从南都贩运一批铜料去江都,江都也是铜业中心,所铸造的铜佛像,铜香炉,细致巧妙几为天下之最。
离江都不远的句容其实也产铜,不过,这些年句容往市场上出售的铜料是越来越少,铜监对外说是,矿料枯竭,但却还在定期招募矿工。
于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
原本韩栋的老主顾,这次不知为什么忽然找不到人了。
当然铜这种东西永远不愁没销路,韩栋再打算自己找几个大作坊将货卖了。
却在大街上被人叫住,他自认记『性』不错,但却死活认不出招呼他的人来。
而那人却非常热情,直接拉着他进了最好的酒楼,席间对谈中,那人说乃是在一次酒宴上认识的,并且将列席者的姓名,『性』格都说的八九不离十。
那次大宴,韩栋喝的有点多,最后直接溜了桌子,确实是无法回忆起所有食客来。
此刻见他说的如此真切,心中也便信了。
加上大宗货物终于平安运到地头,心中也松快起来,此刻他乡遇故知,自然是更觉得轻松。
那人也豪爽,直接叫了全桌头等膳食,据说是用的乃是宫中发明的新式铁锅,以炒制的方法烹饪而成,鲜香美味别具一格。
韩栋混过几年行伍,也是豪迈『性』子,眼看对方热情不似作伪,便也放开心思大吃大喝起来。
那人对韩栋的日常结交的圈子也颇为熟稔,对某人的习惯品『性』脱口而出,随后还加上几句刻薄话评论一番,顿时让韩栋大起知己之感。
说着说着,就谈到买卖问题,韩栋说自己带了一船铜料而来。
那人眼睛一亮,说正好自己最近开了两个铜作坊,从几家老号里挖来的好师傅,眼下江都缺铜,韩栋这船货『色』,正是瞌睡掉下枕头。
随即直接拍出一张十万贯的本票来算是订金,韩栋这船货『色』本来也就打算卖个十一二万贯。
眼看对方如此爽气,自然没二话,这船货物便易主了。
至于差额部分,对方在办完交割手续后也给了他。
韩栋也是做惯了买卖的人,对本票早有留意,不虞其中有诈。
直到今天事发,才知道着了道儿,顿时欲哭无泪。
韩栋说完,可怜巴巴的望着李煜,在座众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多年积蓄一朝灰飞烟灭,自然是不甘心的。
李煜也明白,但还是挥挥手让小太监带韩栋下去休息。
扭头看着李景逷,嘴里喃喃:“好算计啊,所谋者大”
李景逷虽然在宫里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但在这种场合也知道轻重,形容严肃的道“谁的手笔?这就是冲着德昌宫和本票来的。”
房间中的气氛凝滞起来。
潘诚厚冯如松在内侍省混了那么多年,已经是人精中的人精。
加上个少年多智的李景逷。
都看清楚了这件事情背后的麻烦之处。
首先,伪造本票的就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根本没有渠道得到高级的澄心堂纸。
印刷所用的墨汁也是李廷硅特制,一如李墨所具备浓黑厚亮的特『色』,李墨价值千金也不是一般人所能问津的。
至于用『毛』笔一丝不苟的勾画出票面细纹,对执笔者手上的功夫要求及高,一笔下去花纹粗细一直,不能断不能顿,能有此功力者,莫不是精擅书画之辈,否则不可能有如此手劲。
尤其是将事发地点放在东都。
李弘冀的个人天下,从上到下都是只知有太子而不知天子的人。
要去查案寻访的难度自然是倍增,尤其是去人还要在市井中游走打听,这落到太子爷眼里会产生什么想法不问可知。
再有骗子能将韩栋朋友情况讲的头头是道,可见在韩栋身上是下了功夫的。
而韩栋之前一直在南都采购铜料,那说明他被关注已经很久了,甚至他在南都能顺利采买到铜料,以及江都的老主顾突然失联,只怕也是安排好的。
这些事情,都不是小门小户所能办到的,不是皇亲国戚级别,就是朝中权臣类似。
否则无法调动那么多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