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临行之日。
边镐先前直接派来一个指挥五百人,作为李煜的亲军护卫,加上从澄心堂中又带走不少人,江宁县也是派了衙役护送,这一路已经是浩浩『荡』『荡』了。
李景达是主管江宁城防,又是他四叔,此刻更是表现的出长辈对小辈的痛爱之情来,划出一一个指挥城防军一路随行,就这样加起来足有一千五百多人,迤逦的车马延续了好几里地。
这支部队以步兵为主,间或有各『色』骑兵往来其间传递消息,李煜骑马走在最前头,队伍中间则是一溜大车,车上装着不少硕大的陶瓮
这些仪仗队都是做给城里百姓看的,李煜发现古人虽然没什么心理学,社会学这些形成体系学问,但在对其的使用倒是一点都不差。
之前还觉得几里长的队伍看起来会不会铺张浪费,甚至暗地里感慨了一句“形式主义,源远流长。”
但一路上行来,却发现这样铺陈也有铺陈的好处,路边的百姓对着队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虽然不知道他们嘴里说些什么,但看脸上带着的神情,和不自觉的挺直了的腰杆就知道,肯定是赞扬大军军威,称颂旗开得胜的好话。
一时间倒是觉得这么搞倒并非全是『乱』来。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码头。
江宁城防军和江宁衙役都打道回府,水路上的运输护卫工作由李璟亲自掌握的龙翔军负责。
李煜和随行的雄武军分乘十艘大船,另有若干战船保驾护航。
那些陶瓮也被小心翼翼的吊上船只,安定王亲自监督,生怕有人粗手『毛』脚,坏了事情。
这也让所有的随行军士和大小官员好奇万分,向来斯文秀气的安定王,此刻正跳着脚的指挥澄心堂的小太监们调运这些大罐子。
语气激烈而不耐烦,甚至发出诅咒式的威胁:“这他妈的要是砸了,本王活剥了你们的皮”!
装船完毕后,船队浩浩『荡』『荡』往上游而去。
到了武昌已经是十天之后,在这十天里,安定王大部分时候将自己关在舱中不出来,只是反复核对当地的地图。
随行的文武官员见了,都暗地里赞叹,这位大王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做事扎实把细,还未出征便已经精研舆图了。
“这他妈的,漫天神佛保佑啊,还有时空管理局的各位,虽然小的平日常有不敬,但各位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波一定得帮忙啊,千万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船行九日就到目的地,按照李煜现代人的习惯,直接弃船登岸到军营去见边镐得了。
但带队的那个虞候却是满脸堆笑的劝阻:“大王千金之躯,被圣人派来亲冒箭矢,这对于雄武军上下乃是无上激励,所以大将军是要亲接的”
“万万不可”李煜赶紧阻止,自己原本是从六品的国子监司业,这回当监军升了一级,成了六品。
不管是从品级还是实际权限或者是将来发展来看都是值得夸耀的。
但!
边镐作为雄武军大将军是实打实的正三品,和六部尚书一个等级!
再加上一个节度使的头衔,实际地位等同于宰相。
再有,作为李璟最心腹的武将,从某种意义上说边镐几乎就是李璟登基的最基础的保证,李煜见他,不管从官场上说,还是私人交情角度出发,都必须是持下属礼或者晚辈礼去拜见的。
所以,他到岸后穿的还是低品官员的青袍,既没借服,也没以皇子的身份公然服紫。
就是为了保持一份低调,他相信自己的打扮边镐肯定会知道。
可这个叫林天超的虞候还是抱拳不愿而去,说是奉了边大将军的军令,倘若不让大将军亲自来接一遭,回去是要挨军棍的。
李煜无奈,只要依从。
不过心里却对这位边大将军的为人处世多了一份想法,这种一开始的试探,摆明了是在『摸』『摸』自己的脾气『性』格。
如果自己坚持要下船,那么林天朝回去无非是挨几棍,但他由此可以看出自己到任后的行事做派,到低是低调听从为主,还是高调自我主张为主。
想到这儿不由得『摸』了『摸』怀中的那封书信,轻轻叹了口气:“大将军就应该专心边事,怎么弄得和文官似的,尽搞这些揣摩人心的举动?这样下去,这大糖果吃枣『药』丸!”
不过随即一想,边镐本来就是兵部给事中出身,这么做好像倒也无可厚非。
由七品小官一跃而封疆大吏,且在历史提兵灭了两国王闽、马楚,可论起知名度来比后辈曾国藩可差的太远了。
所以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的也要,他一个,怎么就了呢?
他这儿膜的起劲。
边镐的大营中却炸了锅。
边大将军,御下甚严,但是在战场或者『操』练时,当聚众议事时,他的中军大帐就像私塾般热闹。
他是文官出身,古代作战并不是看看孙子兵法就能运筹帷幄的,各种细节才是要紧之处,比如大军如何行进,如何扎营,追击时呈何队形,撤退时如何交替掩护。
这些往往都是出身将门的军将的不传之秘。
所以边镐很有着跨越时代的宽容,他往往只负责指定大方向,具体策略由手下将领们商议而出,加上他是李璟铁杆,军饷武器非但不缺,而且总是挑着好的往他这儿送,这让他在手下心中极有威严。
只是,今天这几个大将一个个蹦得比兔子都高,“大将军,大将军,不能这样啊!”
“节帅,节帅,三思,六皇子不过是一个六品监军,他该来拜码头才是,哪儿有大将军去拜他的!那不是唐朝太”
此人话没说完,被旁人一把捂住嘴,“你不要命啦!这话都敢说!节帅这厮是个粗夯,胡『乱』说话做不得数的,可这话里的意思倒是不错,节帅不能去啊”
面对下面的『乱』哄哄,边镐依然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的。
只是他身边战着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却按捺不住了,“『乱』哄哄的成何体统!”
说来也怪他这一嗓子,帐中倒是安静下来。
但不过几个呼吸,声音又响起“老白,你是人,见识广,这个事情你说说!”
“对,老白,咱是粗夯,可你和节帅都是文曲星下凡,你劝,节帅肯定听!”
老白名叫白昌裕,身上有个正六品的天雄军长使的职司,算是这支部队的大管家,钱粮支应,兵甲交替都从他一支笔中而出。
更要紧的是他和边镐的关系,边镐是平虔州张遇贤起义而一战成名。
这个白昌裕,便是虔州大户之子有个秀才功名,直接投了边镐,利用自己熟知地形的优势,连连献计,边镐从善如流,二人配合默契,接连打出好几个胜仗,最后还诱使张手下叛变。
如此在大瘐岭转战多年的大型农民起义没多久便烟消云散。
事后李璟论功行赏连升边镐几级,而白昌裕作为谋主自然也是简在帝心了。
之后二人搭档,提兵灭闽,虽然最后灰溜溜的退出福州,但谁都明白罪不在他们头上,而是李璟『乱』拍监军所致,陈觉、魏岑的飞扬跋扈与胡『乱』指挥,南唐才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遭到惨败。
有这些渊源在,加上他平时会做人,在一众将官中倒是极有人缘。
白昌裕见自己成了焦点,苦笑一声后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节帅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
“你,你,还有你!”说着他连续指着几个人道“上回伐闽的时候目中无人,恶了监军,还不是节帅废了老大心思才保下你们来!”
“那,那,倘若听我们的也不至于被吴越国的混账抄了后路!”被点名的几位兀自不服。
“嘿嘿嘿嘿,是啊,是啊,尔等最为聪明,莫说监军就是节帅都比不上,是不是?”
“哎,监军一职,自秦汉而设,到盛唐末年却成了宦官弄权的基础,是以,眼下各国虽然都有监军但却再也不用宦官充任,且权柄日轻!何须怕他们。”有个大将不服,叫起板来。
“是啊,权柄日轻,可陈觉是中书舍人,专门替圣人起草圣旨的,你觉得他这恩宠你比得上?加上保大元年从龙有功,你觉得他当时若上表将失利的事情都推到你们几个头上,圣人是信还是不信?”
“哼,你们几个,还有你们,虽然都和节帅一条心,但做事『毛』糙,反而是添『乱』。”
“上回陈觉魏岑灰溜溜的回去,这次圣人让六皇子来,到低是什么意图还不知道,节帅只能折节去拜,面上先服个软,给足他面子,日后万一你们这些人再犯事,节帅说话也方便。”
“这是其一,其二算了,暂且不说了”
众将听他卖关子顿时不满起来,边镐适时道:“都散了吧,各自安心待命,冲锋陷阵靠尔等,其余之事由我担着,尔等肩上的担子可比本帅重多了!”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间或有一两个愣头青还要说什么,却被同僚在底下狠踹一脚,将所有话语都踢回肚子里,这位刚要发作,却看到同僚恶狠狠的眼光,才发现四周安静无比
行礼后便呼啦啦的一起退出军帐,正要四散回营,却听到白昌裕在招呼几员宿将“诸位,去我营中小坐片刻,轻些,轻些,轻些,莫让节帅听到。”
“诸位将军,长话短说,当今圣人虽然千秋鼎盛,但前有皇太弟,后有皇太子,眼下又让安定王来监军,其间之意多需深思!”
“可,老白,这话你方才为何不讲?”
“有些话,你我同僚能讲,但节帅是何等身份,听到这话是报还是不报?再有,你我都是一起杀出来的,可其他人未必,万一其中有圣人的耳目”
“老白,说的是,接下来如何办,就听你的了。”
“还能怎么办?严守军纪,别让这位大王挑出『毛』病来,他不管要让你们干什么,嘴上先答应下来,然后问他要军令!上回陈觉魏岑之事,这次可不能再重演了,只要没大将军军令,什么人的话都只当放屁,出了事情节帅会担着”
“老白,真有你的”
南唐军制,监军可以节制统兵大将,对其下的军官却没有任何约束力,这些军官都唯大将军之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