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知道些什么?!所以,她宁可累死过去,也不愿意看到眼前这一幕!
军官心里充满悲哀,这时他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在抽泣……他亦从容凌身上收回了目光,望向裹挟着一切的滔滔洪水!
其中翻滚着的……绝不仅仅是身着小鬼子军服的尸体!更多的是身着华族军服的,及普通老百姓!
“那些人,那些百姓,那么多的人啊……”一个归国军人忽然哭了起来!带动了一片压抑的乌咽声。
洪峰很快就过去了,但是被自然力吓着的人们还大多数伏在地上,直到耳边“哗哗”的流水声不断但再也没有一丝那种尖锐的咆哮时他们才陆续直起身子。
落入到军官等人眼中的是满目的凄楚:看不到边的大水上飘满了各种生活杂物和建筑物的残件,木板和木梁在浪涛间翻动……
“啊!……”有人失声叫了一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块木板上绑着一个早已死去的小孩——那应该是他的父母在最危急的时候把他绑在木板上求生的,但是他还是淹死了,已经变成青灰色的小脸蛋一半泡在水里在大家面前沉浮了几下便被撞到小山坡倒卷回去的浪头掩盖了,一个急旋随即消失在黄水当中。
接着又看见了一对母子互相用绳子连着正在漂过来,僵硬的肢体显示他们也死去了……水中惨不忍睹的情景很多,多得让人数不过来,多得会充塞进亲历者余生的每一个梦境……
军官冲到容凌的面前,拼命的摇晃着容凌:“你起来,起来!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黄……河,黄河!”还在昏睡中的容凌喃喃低语。
“啊!啊!啊!”军官面对着容凌猛的发出了嘶吼声。
而容凌只眉头耸了一下,再无动静。
……
“看,连老天都哭了……”一个滇兵摇摇晃晃地从树下走出,仰着脸任由雨点打在脸上。
幸存的人这才发现真的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太巧,来得让人悲绝!军官一直双眼通红的看着容凌,却再没有去摇晃她。
雨水伴随着泪水一直流着,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红红的,包括没有哭的军官等少数几个人。
整个营地一片凄风苦雨,平时铁打一般的战士在这一刻却都是那么的软弱,因为他们都看见了人类最大的悲伤。
大雨一直下着,没有帐篷的军人都被淋透了,在夏日里打着寒战。
三天三夜!
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容凌睡了三天三夜。
而蒋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不曾睡觉。他不由仰天长叹:“雨!如果没有这场雨,该有多好!”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按计划炸开花园口之后,黄河泛灌情况下,不至于淹没冲毁村庄3000余座,房屋数百万间,死亡民众达89万人,逃离家园达391万人,受灾人数超过1200万,豫、皖、苏3省44个县市!
三八年六月末,蒋从郑州离开。飞机第一站目的地为武汉,他要亲自部署即将打响的武汉保卫战。
专机起飞后,一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的蒋忽然睁开眼睛说:“告诉机长,让他往北方飞。”宋夫人明白丈夫的心思,补充说:“就到黄泛区上空转一圈吧,让委员长看看那条河。”
飞机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形,轰鸣着掉头北上,朝着一个古老民族刻骨铭心的黑色噩梦飞去。飞临黄河泛灌区,人们纷纷透过舷窗俯瞰地面,心一瞬间像被刀子刺穿了。
蒋的嘴角连抽……
飞机在空中划了一个又一个圈,良久,才向南飞去,渐飞渐远……
……
三日之后,容凌终于睁开了无神的双眼,茫然的望向四周。
“聂容凌,你终于醒了。”军官哑着声音,道。
“这里是那里?”容凌轻声问,并坐了起来,映处她眼睛里的,是一片淤泥……
滚滚黄河水滚过之后的淤泥。
她整个人都瑟瑟了一下……一只手从淤泥里伸出,仰向天空,仿佛在呼救,更似绝望的乌咽!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只伸起的手,思绪却慢慢的开始转动着……
“这里是苏皖!”军官依旧低哑着声音,定定的望着容凌:“黄河,你曾在梦中说过黄河!你不是一向知道很多事吗?你是不是知道黄河会决堤?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不说?”
“喔……”她为什么不说?是啊,她为什么不说?
因为,她心里也隐隐的认为,炸开黄河虽然是无奈之举,亦是有效之举。
在她所知的历史中,由于花园口的美发师,日军的快速进攻受挫,武汉暂时解除战争警报,政府所有的战略部署和撤退都变得从容不迫……
“你为什么不说?是天灾?还是人祸?”军官步步紧逼:“别以为戴局长看重你,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老子的枪不是吃素的。”
容凌的眼睛还盯在那只手上……
嘴里喃喃的吐出两个字:“人祸!”
“谁?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此时不仅仅军官逼着容凌,其余人也围了过来,包括滇兵,包括游击队,也包括归国军人。
“喔?是谁呢?”容凌依旧喃喃低语。
“是我啊,是我!”容凌颠狂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惨状,炸堤前的沉默,此时内心的自责,让她痛不欲生。
“是我!你们杀了我啊。你们怎么不杀了我。”容凌突然痛哭失声。
“看到了吗?那只手!那只手,它在叫我,它在叫我!哈哈哈……”容凌疯一样的向着山坡下的淤泥冲去……
不,现在已不是山坡了,只是一个孤岛而已。
军官一把扯住容凌,吼道:“我问你是谁?是谁?你清醒一点!无论是谁,我此生,我此生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