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熥设立的这个钱庄总行会,其中的管事人要么是京城勋贵的子弟,要么是大教派的弟子,背后的势力都十分惊人,不要普通经营钱庄、当铺的商人,就算户部的尚书、侍郎也未必在乎,除非背后的势力衰落,不然会一直把持管事的位置,并且从这个位置极尽获取利益,表面上看起来,与设立一个衙门监管也没什么区别。
但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管事饶任职期限。若是设立一个衙门,其中的官员按照大明的规矩三年一任,最多连任三届,即使做官做到了尚书、四辅官这一级,升无可升,也会调任。
这就意味着这些官员不会在意长远利益,捞一票就走;若是不爱钱的官员呢,大多秉承儒家的思想鄙视商人,更不会在意钱庄、当铺的死活。尤其金融业并不是实体经济,表面上看起来与国计民生也没什么关系,官员们下起手来顾忌更少,最后的结果就是绝大多数钱庄、当铺被管死,整个行业被毁掉。
允熥手上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合心意的官员,但人数还是太少,派出几个缺尚书、侍郎自然可以,但如果下面的官员沆瀣一气,这一行业因为放印子钱名声又一向不太好,也未必能够按照允熥的想法监管。
但钱庄总行会的管事不同。这些管事可没有任期限制,甚至还可以传给自己的弟子或儿子,所以他们会考虑长远利益。既然考虑长远利益,那么他们虽然也会收钱,但为了让自己和子孙后代收的钱更多,也会尽可能让钱庄、当铺行业发展壮大。
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会尽力监管这一行业,不允许有脱离掌控、他们收不到钱的钱庄、当铺存在。这样一来,允熥就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既把这一行业纳入监管范围,又不至于把这一行业搞死,使其能够发展壮大。
实际上,允熥就是把钱庄总行会当做了美联储的初级版本。美联储是一个私人机构,但这个机构拥有发行美元、调整利率等权力,等同于各国的央行,但米国政府对美联储的管理权却极为有限。现在钱庄总行会只是一个代为发孝回收宝钞的机构,但允熥希望在未来,它能够发展成与美联储一样的中央银行;那些做管事的勋贵子弟,允熥也希望他们不止将钱庄总行会看做一个捞钱的地方。
当然,出于个人利益的考量和实际情况的限制,允熥不会完全照搬美联储。他可以允许钱庄总行会不受朝廷的控制,但必须受到皇帝的控制。所以允熥没有将宝钞提举司与宝钞兑换司这两个衙门划归钱庄总行会,而是从户部划到了内官衙门,等于是由他直接管辖。这样一来是摆脱了朝廷对于纸币发行权的限制,为皇帝增加了一个直接财源,二来则是限制了钱庄总行会的权力,使得钱庄总行会必须与皇家紧密配合才能得到利益,不然就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幸好由于南宋、蒙元末年交子、钞票大规模贬值的先例在前,洪武年间宝钞大规模贬值的殷鉴在后,使得虽然朝中大臣知道宝钞若能顺利发行会带来的巨大利益,但认为它随时有可能变成废纸,所以不将发行宝钞的利益当做朝廷的稳定财源,允熥将宝钞提举司划归内官衙门的举动才没遭到太大的反对。
允熥将自己的思路整理了一下,挑着能的与王喜了。王喜虽然是个宦官,但在允熥身边这么多年,对于许多朝中大事的见解比一般官员还强,基本听明白了允熥的意思。可他想了想,又问允熥道:“陛下,奴才明白了陛下为何要设立钱庄总行会,与为何要允许他们插手钱庄、当铺行当了。只是这宝钞真能让老百姓一直使用么?”王喜对此很怀疑。他可经历过洪武年间宝钞大规模贬值的情形,也听族中的老人起过蒙元末年钞票被当做擦屁股纸的历史。
“若是想要让百姓一直愿意使用宝钞,就不能滥发宝钞。而发行宝钞的利益太大了,朕还能确信把控的住,但以后的人未必能够把控住。”允熥自觉受过现代教育,见过因为巨额通货膨胀将金融主权拱手让饶事情,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不超发宝钞,但以后的皇帝未必能够做到。
“所以朕以后还会将宝钞提举司逐渐交给钱庄总行会。若是宝钞提举司交给了钱庄总行会,那发行宝钞就不是皇帝一人之事了,而是大明所有勋贵的事情。如此一来,或可限制一二。”当然,这会是允熥成功打造新的统治阶级后要做的事情。只有真正实现了他的想法,勋贵们才能够阻止皇帝滥发宝钞的打算。
“官家奇思妙想,奴才万万不能想到。”王喜先是拍了一句马屁,随后又问道:“奴才适才还听官家要实行新的窝本制,对有窝本的商户百无禁忌只是收税,这是否有些不太妥当?”
“这有何不妥?”
“官家,既然钱庄、当铺行当钱庄、当铺如此重要,为何不由朝廷开设反而允许民间开办?即使朝廷要做的事情太多力有不逮,也可如同盐业那般,从头到尾都由朝廷管着,只是交给商人来做而已。”王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