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起慕洇，越过窗户，飞身上了屋檐。

慕洇初来这个世界时，心中惊奇：原来真的有武功这种东西啊。后来时日久了，她本也想学一些自保，但是奈何自己的这具身体真的不是一个习武的料，又是早产，其实比普通人还要差上几分。

陈说这样不管不顾地拽着她往上跃，她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陛下——”

慕洇有一瞬间的心悸，蹲下身子扶着屋脊，腿有些发软：“您这是要干嘛？”

两月前还对她刀剑相向的少年，在道路尽头长身玉立如同鬼魅的少年，现在看见慕洇害怕和虚弱的样子，竟然露出几分纯然的笑意来，恍若一个普通少年：“原来你也会害怕？”

陈说悄悄地探了探慕洇的脉搏，眉头一皱：慕洇的脉相气虚，似乎先天体弱不足，而且……隐约有中毒的症状。

“不能害怕吗？”慕洇定了定心神，慢吞吞地垂下眸子，“陛下今夜……所为何事？”

“带你，去看看楚太妃。”

陈说说着，微斜着脑袋深深看了慕洇一眼，幽邃的目光落在慕洇乌黑得几乎融入夜色的发上，晦暗不明。

这个人，模糊得像一团云，在北郊，在盛京，无论他多么认真地看着她，都感觉眼前蒙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氤氲不清，看不真切。

就好像，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少年的眼睛邪气地眯起，他猛地拉起慕洇的胳膊：“走。”

——

夜风在慕洇耳边簌簌扬过，慕洇任由当朝天子像拉小孩子一样拉着她的手，在深宫内苑中飞檐走壁，甚至还有余心来想一想：这样下去，她的胳膊会不会脱臼呀？

两人落身在听寤殿寝居的窗外，身侧脚下是夏日的花幽幽绕绕地开，屋内透出橘黄色的烛光，木楞格子的窗棂使得烛光格外柔和，慕洇微微喘息着，心头悸痛。

慕洇缓了一会，才道：“陛下这是何意？”

“朕在北郊没杀你。”少年压着嗓音，无比霸道，“所以，你现在，得听朕的。”

……

奇奇怪怪的人。那是你没能杀掉我。

慕洇当然没有反驳，飞快地垂下头：“是。”

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裙裾与地面摩擦的簌簌声。

“娘娘，您该歇了。”听声音，似乎是一个老嬷嬷。

慕洇抬头，奇怪地看了陈说一眼，而后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慕洇仔细听。

“你先下去吧。”这是楚太妃疲惫的嗓音。

“娘娘，今天那个小姑娘……”

“我……现在都见不到三郎了……哪里还能管到他纳不纳妃？”

慕洇诧异地同望了一眼陈说，果然，他也知道楚太妃的精神有异，楚太妃一时觉得自己还是皇子妃，一时觉得自己又是皇贵妃，时时又分不清楚。

陈说侧身，把手指按在了窗纸上，微一发力，窗纸上无声无息地绽出一个洞来。

“嗯？”少年低声示意着，橘色的光束打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好像夕阳下粼粼波光的湖水。慕洇踟蹰，终还是凑了过去，透过小洞，窥探着屋内的动静。

“娘娘……”慕洇看见那个老嬷嬷满面愁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屋中沉寂半晌，那老嬷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还是早点休息吧。”

楚太妃，还是见慕洇的那一身鎏金衮服，也未曾除发，不过面色在昏昏烛光下却更加显得老态，华丽而疲惫，慕洇看见她慢慢地抚摸着什么东西，似乎是在怀念，喃喃着：“三郎……”

三郎……

先帝……恰恰行三。

慕洇静静地看了一会，屋内屋外此刻都无声无息，慕洇正想起身，就看见一直坐着桌边的楚太妃，慢慢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襟，将手中打开着的盒子，放到了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