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真是个失礼的人!
这样想着的海瑟,苍白的脸颊略微染上了朱红。
“抱歉,只是开个玩笑。虽说‘式’距此不远,然而毕竟有自己的要事。吾想要在你面前现身,除了显现本体别无他法。很可惜,现在并无那多余的气力。”
“……状况那么糟糕吗?”
“问题不大。只是这次托了某人不听劝告强行召唤魔神的福,两边皆出现了纰漏,为了堵住千疮百孔的隔壁可是费了一番力气。在这之上,还不得不清理狼藉的战场。怕是要好好歇上一日了。”
“……对不起。”
海瑟略带歉意地咬紧了嘴唇。毕竟这一切可算是因她而起。
“吾并无责备你的意思。防壁出现瑕疵是事实,有这等小规模的扰动反倒省了排查的力气。总比关键时刻彻底崩溃好上许多。”
“您这样说我就好受多了。”
“邪龙乃是天灾,就算没有此事,早晚也会再度出现在世间,大可不必在意。况且最近‘他们’的动静愈发活跃,对防壁的冲击总归不可避免。”
“那……现在状况如何?”
“不容乐观。虽说时常修缮,毕竟只是补丁。不从根本修复的话,终究难当大用。‘树’的位置尚未确定吗?”
海瑟摇了摇头。
“‘图书馆’中依然找不到相应的记载,‘那个人’那里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毕竟是世界的‘核’,隐藏甚深也属正常。”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办?作为‘不安定因子’的我,果然应该立即离开吗?”
短暂的停顿之后,暗处的声音做出了应答。
“不,事情有变,希望你能在此多留几日——当然是必要的时刻到来之前安分地藏起来的状态。暴君阁下尚不知会有何动作,多个制衡的力量总是好的。”
“您这样的存在也会心虚吗?”
“哼,谁也不想孤身面对那种疯子。”
平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厌恶。
“这次与以往不同,是吾在你想要离开的时候强留,所以这个就当做报酬吧。”
海瑟伸手接住了从黑暗中悠悠飘来的物体。
“这,这是……您是从哪里找到的!?”
海瑟惊讶地注视着手中厚重的魔法书。
封面凹凸不平,犹如爬行类的表皮,整本书极其沉重,同时散发着令人屏息的不祥波动。
正是《死者之书》的伪典,爱德华从海瑟的图书馆中盗走的魔法书。
“路过三原市的时候,随手从地里挖到的。那个术者或许自认藏得很高明吧,可惜这是吾的地盘。”
声音说得轻描淡写,海瑟也只能苦笑了。
她久寻不到的东西,对方如此轻易地就拿到了。只能说在这片土地上,恐怕真的不会有人敌得过面前这存在。
如果有的话,那恐怕是……
“恭喜你啊,手里拿着那个的话,你大概就能从‘第五类’荣升‘第六类’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这下子应该会更值钱了吧。”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你这样明确被界定为第五类的家伙是无法理解吾的苦恼的吧。吾现在可是在第四类到第六类之间摇摆不定呢,托这个的福,总会有不知死活的杂鱼跑来惹事。”
“唉……”
海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或许对方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然而尽管已经相识多年,对于那个人脱线的玩笑品味,海瑟可是一次都没笑出来过。
“接下来的并不是玩笑。暴君说不定已经掌握了那个术者的真正面目。如果她动用自己的权限将其也定义为‘第六类’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不用吾多言吧。”
“…………”
声音的主人所言,海瑟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在她印象之中,爱德华·汉密尔顿依然是那个迷失于密林之中,失去了生气的虚弱的绝望者。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变成足以威胁教廷的存在的呢?
“暴君有动作的话,我会出面阻挡。你只需要当个威慑性的背景即可。其余的事情也由我来处理。”
“其余的事情”意味着什么,海瑟也很清楚。
事到如今也已无法挽回,她所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看着那个人走向毁灭而已了。
“所以,在接到通知之前就带着你的新跟班躲起来吧。记住,别再惹事。”
尽管是很无礼的语气,然而令海瑟在意的地方却不是那里。
“虽然是个很欠揍的小子,但是比起现在这个惹事的前任,内心纯洁太多了……他小时候受过不少苦,今后就拜托你了。”
“这可真不像您。是入戏太深了吗?”
“或许吧。”
“……不用您说,我既然答应了他的请求,自然会照顾好他。”
“是吗?但愿你别被他惹怒了,顺手把他丢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就撒手不管。”
“…………”
应该……不会吧?想想翔一往日的表现,海瑟突然又有点失去信心了。
“好了,闲话就到此为止吧。暴君这炸弹不知何时会爆发,吾需要抓紧时间休养。”
“好吧。我等您的联络。”
海瑟应答的尾音刚刚消散在空气中,谈话对象的气息就再也感觉不到了。
察觉到对方已经离去,海瑟不禁露出了苦笑。
现在还在纠结于第五类第六类的问题,实在是天真得有些可爱。
如果他知道了被隐藏的真相,不知道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
海瑟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子。
迟疑片刻之后,向着翔一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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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啊哈哈……要是想清楚了,我恐怕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您还真是有自知之明呢。”
“哪里哪里~~”
“……您该不会觉得这是在夸您吧?”
“呃……”
一边进行着没什么内容的对话,翔一一边跟着海瑟在山林中穿行。
“不过……您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
“丢下家人和女朋友一个人跑出来。”
“女女女女女女朋友!??——哎呦!”
翔一惊得跳了起来,结果脑门正好撞在旁边伸出的一根粗壮的树枝Sh瑟注视着捂着额头蹲在地上的翔一,继续发问。
“不是吗?刚才两个人那个难道不是所谓的告白场景?经过了这个不就是所谓的男女朋友了吗?”
“你你你偷看了!?”
“真是失礼。是两位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唔……”
翔一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状况,两人好像确实都没有压低音量的意思——尤其是小步。
不过海瑟对男女关系这种事好像意外地生疏呢,这点倒是跟外表印象一模一样,他想。
“不,不是那样啦……怎么说呢,我没有接受……不,应该说是没资格接受吧……”
“翔一不喜欢小步吗?”
“咦?……这,这个嘛……”
被这样直率地提问,翔一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喜欢?好像也谈不上。
不喜欢?似乎也没那么……
“……这么说,是翔一辜负了小步的心意啊。”
“咕……”
如此直率的指责,令翔一一阵心痛。
“算了,这是您的选择,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意外地,海瑟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过头望向了不知哪里的远方。
“人与人之间的缘,是很脆弱的东西。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断开,并且再也无法接续。无论今后如何,还请珍惜这份回忆吧。”
“…………”
借助微弱的月光,翔一呆呆地注视着海瑟的侧颜。
她现在注视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行了,请快起来吧,还要赶路呢。”
“哦,哦。”
被海瑟呼唤之后才回过神的翔一,急忙站起身跟上了少女的脚步。
珍惜……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翔一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占着血迹的手帕。
样式纯朴,并无多余装饰的手帕,似乎象征着拥有者的率真。
翔一回想着下山时候的一幕。
众人身上沾染的大量翔一的鲜血,靠着海瑟的魔法清除得一干二净。据本人所说,关键时刻帮不上忙,也只能在这种小事上出一份力。
虽说实际上从飞鸟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如果没有海瑟,恐怕当时所有人都要成为亡者的祭品了。
然而在清除干净血迹之后,翔一却发现了一件事。
姬乃,清美,飞鸟,包括他自己,身上都已经没有丝毫铁锈味,然而小步的膝上却依然带着血红色。
本以为这是海瑟的魔法出现了纰漏,然而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小步那并不是沾上的血迹,而是确确实实的伤口。
起初他并未在意,只是随口问了下受伤的原因,然而小步却支支吾吾不愿回答,还是清美解开了他心中疑惑。
于是,在回到旅馆重新包扎之后,翔一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地“顺”走了这块手帕。
怎么可能不珍惜呢?如此关心自己的人……
但是,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发生改变的话——
翔一将这块沾着血迹的手帕紧紧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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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飘荡着的沉重空气,甚至到了连声波的震动都被压抑到最低点的地步。
姬乃,飞鸟,小步,清美……还有伊莉娜,车上的五个人,没有一个发出声音。
载着所有人的黑色轿车,在通向白月町的道路上疾驰着。
原本准备临时赶回的只有姬乃和飞鸟两人。然而事到如今,清美和小步也完全没有了旅行的兴致。尤其是小步,跟来时的精神百倍状态简直判若两人,只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所以两人也搭着小早川家的顺风车一起回去。
在海瑟离开后不到一小时,伊莉娜就赶到了旅馆。
见到了大家的伊莉娜并没有对这一连串的事件进行任何的说教,只是普通地恭敬地将大家迎上车。
这沉默反倒更令姬乃不安。
还有飞鸟也是。
从与海瑟对话之后,就一直是面色凝重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状态。
姬乃原本有问题想问她,然而因为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可以搭话的状态,只好作罢。
小步的沉默,飞鸟的沉默,伊莉娜的沉默……所有的沉默,就像是厚重的乌云压在姬乃的头顶。
“山雨欲来”
这个词突然在她脑中飘过。
窗外的黑暗,仿佛预示着命运的前路。
有什么要发生,而且是非常不好的事情——姬乃第一次有了如此明确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