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对于束手无策的我来说,这能力恐怕是唯一能救活飞鸟的方法了。
我的想法完全被爱德华提前料中,这令我相当不爽,然而我绝对不会做出别的选择。
没有飞鸟的世界,我无法忍受。
“所以……告诉我吧!到底怎样才能救飞鸟!能救活她的话,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别急,姬乃。”
面前的那个人,就如同我从前哭闹时安抚我的妈妈一样,轻声地止住了我快要爆发的感情。
只不过是涓涓细流般平和温柔的声音,却顷刻间浇灭了喷涌的烈火。
“姬乃虽然也继承了我的能力,但是这能力一般情况下只能对活着的人起效果。姬乃也应该明白吧?”
“……嗯。”
怎么会不明白呢,毕竟已经在景秀爷爷身上尝试过了啊。
“所以,想要用这力量救回飞鸟的话,需要用一些特殊的办法。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慢慢讨论。毕竟还需要姬乃自己做出选择呢。”
“听起来就很可疑……不过也没别的办法。”
我深呼吸两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这点我也能够理解,或许时间流动真的跟“外面”不同,那我也没必要太过紧张,过于激动反倒会导致看不清情况……这样的教训已经有过不少了。
“既然要讨论,那先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你吧。不知道名字叫起来很别扭的。”
只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问题,面前的人却露出了困扰的微笑。
“我的名字……没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哈?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哦。我的名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不存在’的,无论是声音还是文字,都无法表达我的名字。姬乃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妈妈’好了。”
“……你如果觉得我脾气很好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对某些不识相的玩笑特别没耐心。”
“不,这不是开玩笑。”
“妈妈”静静地摇了摇头。
“说到底,这也并不是我本来的姿态。虽然我不可能以本来的面貌出现,但是原本还是能自由选择形态——可以的话我想变成一只可爱的白猫呢。之所以以这样的样貌出现,是因为我的存在里已经融入了小早川雪乃的残留意识。”
“…………”
面前的人将手按在心口上,露出了至今为止最像妈妈的温柔表情。
“我的魔力可以当做纯粹的生命力,只是存在就可以令宿主保持健康,但并不是所有的宿主都能主动使用这魔力。实际上历代觉醒了特殊能力的宿主屈指可数,雪乃与姬乃就是罕见的两例。尤其是雪乃,在得知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之后,并没有限制使用,而是通过它帮助了很多人……这让她与我的联系变得异常紧密。”
“刚才也说过,我是‘神’,拥有回应‘渴望’的特性。新生儿有着对‘生’的本能地莫大渴求,所以象征着生命力的我,才会从母体转移到胎儿身上。然而由于雪乃与我联系太紧密,加之她想与家人们永远在一起的愿望过于强烈,导致姬乃出生时‘我’的转移并不完全。两人身上都只保留了‘我’的一部分,两个人的身体都因为疾病变得衰弱。所以……”
“所以,妈妈就把心脏给……”
我不禁将手伸向胸口,从那里,我能感受得到与面前的人同步的搏动。
“姬乃的病是先天性的多器官衰竭,就算真的能够移植心脏大概也无法治愈吧。所以雪乃将心脏连同着我剩下的部分一起交给了你。‘希望女儿能够活下去’,这是雪乃最强烈的愿望,正是这强烈的欲望,致使我能够从她的体内完全转移到姬乃身上。而因为这思念太过强烈,所以导致我的精神中混入了雪乃的一部分残留意识,雪乃对姬乃的爱已经与我深深地融为一体。现在的我,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姬乃的母亲。”
面前的“妈妈”向我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啦姬乃。长大些了呢,跟妈妈小时候一样可爱。”
“……妈妈……妈妈!!!”
我终于忍耐不住,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碍事的桌子只是动了动念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体瞬间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温柔地抚摸着脑袋的手,跟记忆中的触感丝毫不差。
只是这样用脸颊感受着温暖,内心就像快要融化一样。
“哎呀呀,姬乃还是像以前一样爱撒娇呢。”
“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已经14岁了呢!”
“呵呵,14岁也是小孩子嘛。”
“唔……”
脸上发起烧来,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了。
“……真的是妈妈吗?”
太像了,太像记忆中的温度了。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妈妈的味道掠过鼻腔,以至于我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些是否都是我的幻觉。
“……小早川雪乃已经去世了,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法再找到她。但是,现在最为‘接近’小早川雪乃的就是我。并且,我也有成为姬乃‘母亲’的觉悟,因为现在的‘我’,是因雪乃守护女儿的愿望而诞生的。”
“所以,请尽管将我当做母亲来依靠吧。”
妈妈,抱紧了我。
“…………”
她说的没错。妈妈已经不在了。可哪怕是这似是而非的温暖,对我来说也无比珍贵。
这不是妈妈,可这确实是妈妈。
哪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也想要在这温暖中沉溺片刻。
“妈妈……”
我一咬牙,终于离开了妈妈的怀抱。
“可以了吗?”
“嗯,我还有要做的事!”
妈妈微笑着点点头,站了起来。
她转过身,轻轻挥手之后,我们所处的凉亭就如同刚才的桌子一般整个消失不见,我们直接站在了花海之中。
与此同时,完美无瑕的“明月”,也毫无遮挡地呈现在眼前。
“那个,是曾经守护世界的四色之月之一,也是我的力量之源。然而她现在被整个世界排除了出去,几乎彻底与我切断了联系,所以即便是我也无法动用全盛时期的能力。好在经过了长时间的休眠,多少积攒了一点点力量,仅仅对飞鸟一人使用魔法的话,总还能有些办法的。”
我站到了妈妈身旁。她的话语中尚有很多无法理解的部分,不过现在不是纠结于那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救活飞鸟的方法才是关键。
高悬于夜空的明月宛如巨大的瞳孔,映照着我焦灼的内心。
“像妈妈一样,将力量转移到飞鸟身上不行吗?”
“不行。”妈妈当即摇了摇头,“飞鸟与我的力量相性并没有姬乃的家族高,直接移植的话并不能发挥多大作用,即便是姬乃的血脉也仅仅是做到能治愈伤者的程度而已,移植给相性更差的飞鸟恐怕于事无补。而且还很有可能对姬乃造成不良的影响啊。”
说实话,不良影响什么的我倒并不是很在意。但是既然于事无补,那这方法也只能放弃了。
“听妈妈的口气,好像原本的力量要比现在强得多的样子。不能直接发挥最强力量直接救回飞鸟吗?”
“这也不行。”妈妈同样果断地摇头,“复活已经逝去的人,比姬乃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得多,甚至涉及这世界的根源,需要极其庞大的魔力。这是神的力量,不是一般人的身体和灵魂可以承受的。”
“听上去确实有点像只有‘神’才能做的事情呢。”
“怎么样,妈妈很厉害吧?”
妈妈向我俏皮地笑笑,然而笑容深处却隐藏着深深的疲惫感。
…………
“也就一般般。”
察觉到她气氛有异,于是我便用不怎么认真的语气回了一句。
“哎呀呀。”
妈妈笑了笑,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我让自己的意识浮现到表层强行使用魔法的话,最好的结果就是姬乃的肉体受到无法修复的创伤,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令姬乃的精神在魔力的冲刷下消亡。但是,这样可以确实地救回飞鸟。我可以向雪乃的残留意识发誓。”
“也就是说,想要救飞鸟的话,就必须牺牲我自己吗?”
“……也可以这么说。”
是吗,果然是这样的吗。
为了救飞鸟,我是不会犹豫的——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事到如今我却无法果断地说出口。
好想跟飞鸟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次如果顺利的话,本应该两人一起前往德国的。
黑森林真如传说中一般广袤而神秘吗?新天鹅堡是不是像照片上一样宏伟瑰丽?莱茵河上真的有以歌声诱人的女妖罗蕾莱吗?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任由想象驰骋的时候,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滑落。
好想跟飞鸟一起目睹这样的景色。
但是……如果这愿望不能实现的话,哪怕只剩下飞鸟一个,也要让她像真正的“飞鸟”一样,在广阔的天空展翅翱翔。
“我——”
“抱歉,妈妈有点坏心眼了。”
就在我准备将自己的决意化作无法收回的言语时,妈妈的声音适时打断了我。
“其实还有折中的法子,能让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办法。”
“…………啊?”
我机械地移动着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了妈妈有些歉然的微笑。
“那就一口气说完啊!!!!”
太,太浪费感情了吧!!把我刚才的犹豫还有悲壮的决心还回来啊!!
“别生气嘛。这也是为了确认姬乃的觉悟啊。”
妈妈一边轻抚着我的头一边说着。
“虽然这是可以让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办法,但也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做出一时的决定很容易,付出一生的努力却很难。姬乃做好准备了吗?”
“当,当然。”我抹掉了眼泪,“我要跟飞鸟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神什么的也别想来碍事!”
“你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
“妈妈”的表情突然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她握住了我的双手。
伴随着一股暖流,有“什么”流进了我的心里。
这,这是——
“这是‘我’真正的名字。虽然无法诉诸言语,但是可以通过我们相连的精神留在姬乃的心中。只要姬乃还记得这个名字,就可以使用我——使用妈妈的力量。不过要记住,不可以太勉强,超出身体的承受范围,知道了吗?”
“嗯,我明白。”
不需要说出口,我也可以轻易地理解妈妈所想的事情,就如同我们的精神已经合二为一一般。
不,按照她的说法,我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吧。
她所提到的两人一起活下来的办法,也自然地流入了我的意识之中。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才说这边“更艰难”吗?
“好啦,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自己处理吧。记住,月女神的魔力是精神的反映,只有无比强烈的渴求才能创造奇迹。不要忘记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姬乃,再见啦。”
“妈,妈妈!”
我下意识向妈妈伸出手。
可是我的手却再也无法触及她。
“没关系,妈妈永远与姬乃在一起。只要姬乃再度来到这里,就一定能见到我的。”
妈妈站在花海之中向我挥手告别,随即漫天飞舞的花瓣遮挡住了她的身躯。
当犹如被龙卷吹上天空的花瓣再度散落时,花海之中已经不见了妈妈的踪影。
“妈妈……”
我将怅然的心绪押入心底。
现在,我要到她的身边。那个全心守护我的人,我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我将沉睡的庭园抛在身后,向着巨大的银色之月迈开了脚步。
在月的另一侧,是与这里极为相似的花海。
看到了站在花海中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影,我情不自禁地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