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一向觉得,女子长得好不好固然是条件,穿衣打扮同样十分重要。她在衣柜里忙着翻找自己的衣裳,京娘说让她一炷香工夫更衣,让她慌慌忙忙的,心里很急。
进宫下厨,可不是去参加礼仪宴会,穿礼服不妥;可穿得太随意,毕竟是面圣。这还没顾得上想用什么首饰来装饰……而且自己的衣服数量总是有限的,哪怕她心里想出了大概模样,临时也不一定找得到恰当的服侍;只能在已有的衣裳里面选。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孟昶的声音道:“大白天的,你怎么把门闩上了?”
花蕊夫人本来心里就慌,听到声音心里一烦,语气也就不太好了:“我在换衣服!”
“你是我的女人,换衣服还躲着我作甚?”孟昶的声音道,过了一会儿他有点恼怒起来,“自打到东京来,我连你穿衣打扮都没看过了,你还是孟某家的人吗?”
花蕊夫人道:“能不能等会再说,我正忙着。”
孟昶道:“你忙着什么,忙着去见别的汉子!”
花蕊夫人听到这里,心里又烦又乱,不知道怎么回答,顺手翻了一身襦裙换上。
就在这时,“砰砰砰……”孟昶生气地拍起门板来。4那架势再不开门,就要砸门了似的。
花蕊夫人打开门,皱眉道:“我不想和你吵,更不想现在和你争吵!你就不能……”
孟昶大步走了进来。
花蕊夫人无奈道:“你看什么,难道我在家里还能藏人不成?跟你说了,我在换衣服!”
孟昶的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恼羞和气愤全在脸上,他的情绪非常复杂。
花蕊夫人小声道:“京娘就在外面等着,咱们能不给她面子忤了她的意?然后和京娘生出龌蹉?”
孟昶咬牙踱了几步,花蕊夫人看了他一会儿,便赶着坐到梳妆台面前,对着铜镜整理头发佩戴首饰。不料这时孟昶的声音精锐哽咽起来:“当初我为蜀国皇帝时,待你如何,对你千依百顺!那些恩情夫人都忘了吗?”
花蕊夫人听到这里心里也是非常纠缠,但此时她仍然很烦躁,她生气起来也没好话:“你宠的可不止我一个!那么多女子,不也是排着队从你手里领‘买花钱’,任你挑选。”
孟昶道:“可我最宠的是你。”
花蕊夫人道:“我就不明白,如今咱们的处境,你何苦再纠缠这些事,现在你房里那些小娘,我瞧了一下有两个不是挺有姿色的。她们跟你时还是黄花闺女,哪里比我差了?”
孟昶哽咽道:“可我最舍不得的还是你……那郭绍也是后宫三千,根本没把夫人看在眼里,咱们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拿我们怎样。除非,除非你自己也想倒贴上去!”
“阿郎怎么能如此说话!”花蕊夫人又羞又气,“好,你意思是我不要脸,不是好人,那也不值得你在意我!”
孟昶伤心道:“咱们现在也不缺衣不缺食,秦公府呆着有甚不好,何必进宫去?”
花蕊夫人道:“又不是我自己要进宫。阿郎也不想想,这里不是蜀国国都,是东京!”
孟昶又愤怒又伤心,咬牙道:“我就知道你不甘寂寞,是不是嫌秦国公府太无趣了?”
花蕊夫人叹了一口气,皱眉看着铜镜气呼呼地不吭声。
孟昶越说越有理:“你心都不在了,就是想攀高枝……”
孟昶越是说她的不是,花蕊夫人心里越气,浑身的烦躁,就好像掉进了泥坑里,到处都不干净。但是她又没法让自己摆脱,因为内心里明白,孟昶确实对她有恩。若非孟昶,她还在最底层风月场合里翻不了身。
花蕊夫人一脸苍白颓丧道:“阿郎清醒镇定一点,你是秦国公,只要稳妥经营仍有立足之地。京娘记着我的旧恩,当今皇帝也与我有点交情,这不是坏事。你还不明白么?”
孟昶只顾唉声叹气:“我便是错在亡国。”
“唉,阿郎玩过那么多女子,但就是不懂女子的心。”花蕊夫人丢下手里的镯子,起身朝铜镜里审视了一下自己,总觉得什么地方都不对,心情非常差。
孟昶看她左看右看、一门心思在意着打扮……他望着花蕊夫人用几近哀求的口气道:“你别进宫了,行么?”
花蕊夫人听到这里心里一软,但又想到以前孟昶各种各样让她失望的事,咬了一下贝齿,轻声道:“不去不行。”
她出门到客厅见了京娘,俩人一起出府邸,上了宫中来的马车。花蕊夫人和京娘在一起总是笑吟吟的,但现在她却一声不吭,情绪低落地坐着。
花蕊夫人轻轻挑开车帘的一角,怔怔地望着外面,眼睛无神、目光呆滞,那无神眼睛里却有淡淡的又隐藏很深的伤心无助。
旁边的京娘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别人不说话,她也不会说话。京娘不过是偶尔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花蕊夫人的表情。
太多的恩、怨在花蕊夫人的内心纠缠,她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