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身处驴牌寨,道衍岂会束手就擒,他对王大狗说道:“小僧不会逃跑,施主可否解开绳索?”
王大狗摇头,“不行,等大当家来了再说。”他把道衍往屋里一推,径直掩上房门,铁柱一般守在门口。
道衍哭笑不得,出家人慈悲为怀,他不欲伤害王大狗,也不甘受被缚之辱,眼睛落在破铜烂铁上面,悄悄挪过去,对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慢慢磨割缚手的绳索。
绳索磨开一半,隐隐有断裂的趋势,他正要用力挣断,忽见杨云花风风火火闯进来,大声嚷道:“道衍和尚,你还真有两刷子,这么快就把赵大柱的老寒腿解决了。”
道衍荣辱不惊,淡淡说道:“只希望施主信守承诺,等小僧医治好贵寨的病人就放小僧离去。”
杨云花似当头淋了一盆凉水,脸色立变,“我们山寨正缺大夫,你不能走。你走了以后再有人生病怎么办?”
道衍怔住,“施主岂可言而无信?”
杨云花耍赖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放你走,我只说等你先把人治好再说。如今看来你确实有些真材实料,放你走岂不是我们的损失。”
道衍气结,他本就不善言辞,索性视若无人、闭目养神。
杨云花没趣,讪讪地嘟起嘴,等了半天都不见道衍理她,只好低下头,缓和语气说道:“道衍和尚,现在外面乱的很,你不如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营生,如是表现好,我还可以让你当个二当家。”
饶是道衍心止如水,也被杨云花的建议吓了一跳,楞了楞,才说道:“小僧道衍,乃是方外之人。还请施主高抬贵手放过小僧。”
王大狗、王二狗恶狠狠地恐吓道:“秃驴,我们大当家好意相邀,你若不从,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日。”
道衍沉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僧恕难从命,即便是命丧黄泉,小僧也不能做这害人的勾当。奉劝诸位施主也早日放下屠刀,行善积德。”
杨云花跺跺脚,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对两个手下怒道:“出去!出去!你俩乱说什么,别坏了驴牌寨的名声。”又对道衍解释道:“和尚,你别误会,我们从没杀过人,只是劫财。”
道衍微微皱眉,“劫财的事小僧也不能做。小僧观女施主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何要做这等恶行?”
“恶行?”王大狗、王二狗刚要退出门,听到道衍的话当即气愤地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是恶行吗?鞑子杀害汉人,贪官苛刻百姓。我们都活不下去了,幸好遇到大当家。大当家是救苦救难的女菩萨,你这秃驴不知道就别乱说。”
世事艰难,盗贼蜂起,似这般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百姓数不胜数。道衍苦笑一声,不再劝说众人。
杨云花对两个山匪的维护视若无睹,生气地喝道:“叫你们出去,没听见吗?”
王大狗、王二狗悻悻地闭上嘴,退出屋前还不善地瞪了道衍一眼。
杨云花再次劝道:“道衍和尚,我看你衣衫破旧,估计也活得不易,真不考虑跟我们一起?你要是肯留在驴牌寨,我保证你有吃有穿,也不要你跟我们打劫,只负责医治病人。”
道衍斩钉截铁地拒绝道:“小僧恕难从命。”清冷的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竟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阶下囚的狼狈,反而觉得他身上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强势。
杨云花眼珠转了转,掩上门,蹲在道衍面前低声说道:“和尚,你别不识趣,实话告诉你,姐姐我看上你了,要招你做上门女婿。”
先是拉人入伙,现在又要招人做婿,这女土匪究竟想干什么?道衍哑然失笑,“小僧是出家人。”
杨云花鼻子耸了耸,理直气壮地说道:“出家人怎么了?元人喇嘛还娶亲呢。若不是看你模样顺眼,又会医术,我还不想要呢。”
“小僧是中原出家人,与元人喇嘛不同。”
“不行,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必须听我的话,否则我把你关在这里,直到你答应为止。”
“施主自重。”眼看这个女土匪越说越离谱,道衍干脆席地而坐,默念经文。
杨云花见自己被忽视得彻彻底底,气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太祖是云州观察使杨业,烈祖是高阳关副都部署杨延昭,天祖是同州观察使杨文广,你睁大眼睛好生瞧瞧,难道本姑娘还配不上你?我们杨家儿女成亲从来都不受礼制条款约束。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只好缚绑你,用刀架在你脖子上硬意逼婚!”
道衍一听杨云花竟是宋朝名将杨家后人,不由升起一丝敬意。可是事关终身大事,坚决不能松口,便好言劝道,“施主的先祖义薄云天,小僧十分敬仰,然小僧无心沾染红尘,辜负施主美意,还请施主原谅。”
“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杨云花杏眼一瞪,露出一副蛮横无理的娇态,但说出的理由却让人生不起气来。
原来杨家成年男子皆战死沙场,男少女多,迫使杨家不得不退出庙堂归隐山林。为了延续杨家血脉,杨家女儿都有一个责任——纳夫生子。杨云花十四岁就开始挑选夫婿,她被族中七大姑、八大姨逼得无奈,只好偷跑出来避风头。一路闯荡,遇到一些穷困潦倒的百姓,索性拉在一起自立山头建立了一个驴牌寨。不过她终究是忠义之后,虽占山为王,却只是索人钱财,不愿伤人性命。如今碰上道衍,见他模样不俗,人品非凡,便欲纳他为婿,既完成了姑姑们的任务又是自己心中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