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胡惟庸果然应约来到韩国公府。他穿了一身青衿便装,带着一顶黑绒瓜皮帽,打眼一看就像一个普通的文士,但稍有眼力的人能从瓜皮帽顶上那颗剔透亮泽的水晶珠看出此人身份的尊贵。
李氏两兄弟亲自站在院中迎接,李善长见了胡惟庸便和蔼可亲地笑道:“惟庸最近清减了。”
那态度语气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高高在上,反而像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师见到了自己最喜爱的学生那般亲切。
昔日都是国公府管家带胡惟庸去见李善长,今日能得李善长亲自迎接,胡惟庸心中自然非常得意,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多谢老师牵挂,学生特意带了几只新鲜河豚孝敬老师。”
“还是惟庸知老夫心意啊。”李善长笑呵呵地让管家收下礼物。
这个礼物他倒是十分喜欢,他嗜食河豚,每隔几天就要让厨子弄条河豚尝尝。
然而河豚虽然鲜嫩可口、奇鲜美味,但是河豚有毒,如果不处理好会中毒致死,所以自古就有一种“拼死吃河豚”的说法。
当初胡惟庸为了讨好李善长,专门找人学习烹调河豚的方法,做好后还主动先试吃,就是他这些举动才让李善长把他当做心腹看待。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胡惟庸是不会再给李善长做河豚,更别提冒死试吃了。
三人在花厅坐下,李善长说道:“前几天老家来人捎来一些祁红,老夫想着你也许久未回家乡了,故叫你来尝尝。冬季最宜常饮此茶,你走时记得带点回去。”
“可是祁门县的祁红?”胡惟庸连忙感激地站起来,“学生何德何能,叫老师如此厚爱学生,实在是惭愧。”
李善长笑呵呵地看着他,赞赏道:“惟庸不可妄自菲薄,如今你已是三品大员了,将来更是青云直上,老夫看着你有今天的成就,十分欣慰。”
“倘若没有老师的关怀和提携,学生哪会有今天。老师的恩德,学生从不敢忘却。”胡惟庸一脸真挚,感激无限。
瞧着这对师生亲切和睦的模样,李存义不由荒谬地想到:到底是师生,虚伪的处事态度一模一样,连演戏都演得这般情真意切。他是清楚李善长在背后搓齿磨牙骂胡惟庸的样子,没准胡惟庸也是这样在背后痛骂李善长呢。
李善长将紫砂壶、公道杯、品茗杯、闻香杯一一放在茶盘上,笑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胡惟庸亦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就让学生为老师效劳。”
李善长但笑不语,把茶盘推到胡惟庸的面前。
胡惟庸卷起袖袍,当真开始泡茶,只见他烫杯热罐、投茶、洗茶、将茶水倒入公道杯中,再从公道杯斟入闻香杯,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最后他扶住品茗杯杯底,将闻香杯从品茗杯中提起,并沿杯口转一圈,缓缓呈于李善长,“老师请尝尝,学生这手艺可还能入你的眼?”
李善长将闻香杯放在左手掌,杯口朝下,旋转九十度,杯口对着自己,用大拇指捂着杯口,放在鼻子下方,细闻幽香,品啜片刻后,叹道:“今日才知惟庸深藏不露,惟庸这手功夫已经堪比陆羽,老夫自叹不如啊。”
胡惟庸目光微闪,谦逊地说道:“老师谬赞了,老师喜欢就好。”
“呵呵。”李善长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说话,慢慢把玩着茶杯,仿佛对杯中的茶留恋不舍。
李存义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机锋,内心一个劲的狂喊:“你们真的是来喝茶的吗?怎么都没人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