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层楼叠榭,在云渺渺看来,这座崇吾宫可真是世间少见的巍峨壮丽了,偌大宫殿,倒显得人影渺小,四下空旷。
愈是富丽堂皇,愈是灯明瓶净,愈是寂寞冷清,夜深人静,只是说句话,都能激起声声回响。
她随他走进内室,亦是她最初醒来时躺的屋子,素帐墨纱,处处透着不容亵渎的庄重与郁沉。
但比起那件耳房来说,这儿要暖上许多。
“今晚你待在这。”他淡淡地道了句。
闻言,她却是一怔:“这……?”
“被褥枕头自己拿,自己找个角落趴着去。”他随手指了指旁边多出来的几床被子,霓旌说给他多放了些被褥,他回来一瞧,足足给他抱了一摞来,便是给这怂包拿去两条,剩下的还能压得人喘不上气儿来。
云渺渺尴尬地僵在了那,看他脸色,显然这不是在同她商量的意思,诚然不必再回去受冻的确值得高兴,但和这祖宗待在一屋,当真能睡得着?
她犹豫再三,终是没顶住魔尊凶巴巴的眼神,走过去取了一床被褥,又拿了个枕头,默不作声地走到窗下的小软榻旁。
“……这儿成么?”她抱着被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直到他不耐烦地点了下头,她才放心地将东西搁下,铺开,而后合衣躺了下去,翻身一卷,留给他一个乖巧听话的后背。
重黎瞧着那后脑勺,莫名有点不爽,留她在这不过是一瞬的念头,但这怂包未免也太心安理得了点。
怕他怕到连问一句为何都不敢吗?
诚然她便是问了,他也不会告诉她。
他憋着一口无从说起的火,将外袍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往榻上一躺。
魔族其实无需睡觉,多数时候仅仅是闭目养神,像他,数百年不合眼也并无什么影响,要不要真的睡过去,全在一念之间罢了,就像他乐不乐意坐下吃两口饭一样。
今晚之前,莫说饺子,他在崇吾宫,连颗米都没多看一眼过。
他也说不清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费力费心地给一个怂包做吃的,明明随便糊弄一下,能填饱肚子就得了,却真的依着她包了饺子,还做了丸子。
头一回包饺子,他出锅前还背过身先尝了一个,以确认是不是熟了,才舀进她碗里。
啧,凡人怎么这么麻烦?
魂胎……对,他是在意魂胎,饿着娘,对孩子也不好,吃得差了回头生出来胳膊腿儿没长齐全可怎么办?
说起来这爹怎么当的?要教法术吗?还是多给点法宝傍身吧,实在,谁有胆儿上来欺负,直接给抡回去,客气个屁。
……剑法还是得跟他学,交给云渺渺倒成了长潋那老东西的徒孙,亏。
衣裳买女孩儿的还是男孩儿的?
啧,不管了,都买回来,穿不了再说。
玩具……对,那些凡人孩子好像都喜欢玩什么九连环啊,毽子啊之类的,回头腾间宫殿出来摆上就成,不是事儿。
他的孩子,定然聪明得很,可不能像这怂包,蠢兮兮的,底子这么差,一冻就病了,还一点自觉都没。
他合着眼,却半点没有静心养神的兴致,满脑子都是自个儿要当爹了,且不管他是何时办的事儿,孩子错不了。
他越想脑子越混乱,从孩子出生到底是人是蛋,一直到日后孩子挑食该不该打,终于睁开了眼。
他还从未如此烦躁过,这种心境说不清是愁多一点还是乐多一点,望着微微飘动的床帏,他咬咬牙,扭头看向窗下的小软榻。
还是那道乖顺的背影,呼吸平稳,埋着头好像睡得很安逸,被子一卷,便将他抛诸脑后了。
烦了半宿的魔尊这就不乐意了,敢情只有他心心念念,这个当娘的倒是心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