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云渺渺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这个问题在仙门好像还挺常见的,为人称颂的也有过不少。
深渊两头,站着一人与千人,救下一岸,另一岸就绝望等死,你就像是决定他们生死的一把刀,为一人弃千人和为千人弃一人,或许都对,又或许都不对,真要说起来,这其实这也不是非要分出个对错。
一人与千人,有何不同呢?人命本不是能拿来什么来衡量的东西。区别在于当你为千人弃一人时,别人觉得你成就大义,而当你为一人弃千人时,别人却觉得你比真正的凶手还要可恶。
是非,从来都是自己如何认为,得失,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说到底只是个选择,看你心里如何取舍罢了,没有对错。”
她在上清阁遭受审问之时,有多少人真的信了她背叛师门,为虎作伥,多少人希望宁可错杀,绝不姑息。
深渊两岸,比她想象中还要令人心寒。
所以那时有人不问缘由地选择她,她很意外,也当真是开心的。
“师父终其一生,守住了四海安定,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曾对不起任何人,独独对自己不好,什么苦都自己受着,忍着,也不管旁人看了会不会心疼……”
她笑着看了霓旌一眼,两日不曾合眼,她的样子憔悴得像是快死了,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张冰凉的脸,温热的掌心擦去了脸上的泪。
“师父也是有心的,他会疼,会难过,也有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若问我如何选——我想让他活着。若无尽最终因此为祸,这担子便由我接下,师父已经撑了这么多年,不必再为难自己,他能为自己活一回,就足够了。
这是我愿意做的事,不论值不值得,四海苍生,我来守。”
一字一句的郑重,不曾因这平静的口吻逊色半分。
当她还是白辛城的孤女时,从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心头仿佛突然尘埃落定,她再没有一丝迟疑了。
她本是无心人,不会痛的。
可长潋不一样,他已经为这泱泱天下做了太多,他不该死的。
她不疼,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来扛他的重担,她来把百废待兴的天虞山撑下去,她可以去做他没做完的事,可以受得住,就像白辛城无数个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冬夜一样。
司幽看着她,沉默良久,眼中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头疼地揉着眉心。
“那个臭老头到底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的……”
他长叹了一声,望着窗外的天,不知说什么才好。
镜鸾站在她身旁,会意地笑了笑:“我愿追随主上。”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早知她就是这么个人,便是转世了魂魄也依旧固执地留着前世的德行,他劝什么呢?
她若是肯听他一句,上辈子也不会死在不周山了。
他坐了下来,看了众人一眼:“长潋的魂魄不在酆都,鬼门关是可入不可出的,他要是真能投胎转世,本君便送他去一户好人家,省了许多麻烦。”
“魂魄没有去地府,还能去哪?”步清风追问。
司幽顿了顿,看向榻上躺着的人,道:“他死前,给自己下了咒,为了将邪气继续封在体内数日,他的魂魄此时游离在六界的缝隙间,称之‘无相之地’,非生非死,永不入轮回。”
闻言,霓旌浑身一震。
“无尽在他体内最多封存七日,第七日便会遁走,没有了封天阵,谁都拦不住它,巧的是只有等无尽离开这具躯壳,长潋的魂魄才有机会从无相之地回来,早了,魂魄还未齐全,一样活不成。”
云渺渺迟疑片刻,道:“这么说只能等到第七日,才能救回师父,那无相之地活人可有法子进去?”
司幽想了想,道:“肉身是进不去的,须得神魂出窍,本君为其消去阳气才可。无相之地连本君都没有去过,着实不知那里究竟有什么,本君的法术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时辰,届时若没能将人带回来,就连进去的人都会身陷无相之地,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