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华宫的人,司湛昨日便认全了,忙躬身行礼:“拜见师伯。”
步清风看了重黎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师叔不去瞧瞧?”
重黎摆了摆手:“走了流程罢了,看什么?本尊真去了,你们还得提心吊胆,心中烧高香以求别有人认出本尊来。”
这话步清风无言以对,确实说得一针见血。
“如此……先谢过师叔了。”
重黎望着他牵起司湛的手,朝上清阁走去,眸光微闪,消失在风华台旁,绕了一圈,从后头翻上了屋顶。
上清阁足有五层高,若不抬头细看,倒也发现不了屋顶还有个人,他眼力好,倚在辟邪的石雕上,能清楚地看见下头的景象。
历经一战后,他也知天虞山定是折损惨重,但他赶回时,一切都结束了,并未亲眼见到当日惨况。
云渺渺说,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直到今日,看着萧条的风华台上,只来了寥寥十余弟子,他忽然觉得,似乎能明白她当初为何会对他那般冷漠了。
妖祸未除,天虞山又是这般光景,并不似往年那般风光开坛祭天,备了贡品与香烛,弟子立于两侧,步清风将司湛牵到了祭坛前,也退了下去。
且由端华上前,念了祭天祝词,而后众人跪地,恭请掌门。
上清阁三门大开,长琴伴在其右,白衣翩然,冉冉而至。
是她继任掌门以来,从未有过的盛装,墨发银冠,垂着轻纱长绦,随风翻飞,着三层罩纱,绣流云长袍,佩美玉铛铛,踏晨雾而来。
拂晓唤清风,恰如初见时。
本打算再在屋顶瞧个热闹的重黎,蓦然一怔。
虽还有些稚嫩,但那一眼,当世无二。
她走到祭坛边,奉佳酿,点沉香,执柳枝泼甘露,举手投足,风姿绰约,与平日的模样判若两人,辗转合掌,都像是足以传诸笔端,流芳百世般从容自若。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云渺渺。
却也是似曾相识的故人模样。
噎在喉间的一声“师尊”,险些脱口而出。
她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忐忑不安的司湛,冲他招了招手。
司湛环顾四下,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他小心谨慎地走上前去,生怕自己做错一步,闹出笑话。
而眼前的人只是笑了笑,命他跪下,而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缀着雪青流苏的翠色石头,递给他。
“你早已拜我为师,今日开坛,是正式收你入天虞山,从今往后,你便是天虞山弟子,归我门下,这枚瑶碧石赠与你做信物,并非贵重之物,却是趋吉避凶的灵石,望你今后心如赤子,莫入歧途,无论前路如何,都无愧天地,无愧师门,也无愧于你自己。”
掷地有声的教诲回响在寂静的风华台上,明明是说给司湛听的话,却极容易将有心人拉入早已模糊的过往追忆中。
望你无愧天地,无愧师门,也无愧于己。
这话,她当年赠出藤鞭时,也曾这般对他说过。
他望着那小小少年跪在她面前,惴惴不安却又满心欢喜地接过那枚不知从哪儿寻来的瑶碧石,磕头相谢,双目如炬,灼灼地望着她。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一晃眼,千年都过去了。
腕上神兵仍在,她却成了别人的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