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动老夫人去青云观,自然也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一部分,那天发生的事,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计算过,已经是做到算无遗漏。
当然,一切人和事也都是按照她所预想的进行着,就连樊栋和樊氏的结局,她都有预想过的。
樊栋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参与嫖昌,就算有所牵扯,最多也就是被人指使去买卖人口,在整件事情之中,也至多算个从犯,不会重判。若他父亲帮衬打点,顶多在牢里待上几个月,吃点苦头就会被放出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樊氏……
她自会引导太子和刘大人,让樊氏在牢里吃尽苦头不说,将永无出狱之日!
老夫人既然让刘大人将人带走,那便是放弃她的。
只是老夫人还在猜忌她肚子里面是否真的有孩子,本着还没有搞清楚真相,就当她肚子里是有孩子的,便会买通牢头,让她在监牢里少吃点苦头,待满九个月之后,最后的结果就是去母留子。
这也是为什么老夫人一回府便吩咐人拿钱,去京畿衙门打点一二的原因。
可她没想到的,是林钧的态度。
对于林钧,她本就不是很亲善,且她实在有些搞不懂林钧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对男人来说,樊氏做的是有辱门楣奇耻大辱的事,这都能忍,难道说他真就那么喜欢樊氏,喜欢到可以为她放弃任何人或事,连将军府都可以不管不顾?
那九泉之下的老太爷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杀了他?!
可从林钧娶了樊氏之后又娶了乔氏、岑氏两人,并都让她们生下子嗣的情况来看,貌似,他也没有那么喜欢樊氏吧。
又或者,林钧其实只是顾及林炎姝的心情,才犹豫不定?
从他对林炎姝隐瞒樊氏所做的一切就可以看出来,他不忍心看到林炎姝伤心,才不告诉她关于樊氏、关于青云观的事实真相。
这么一想,倒也合情合理,果然,林炎姝才是林钧的心头肉,才是他的心肝宝贝对吧!
林炎冉抬手搓了搓被吹得发麻的僵硬脸颊,将『乱』飞的头发捋了捋,像是通过这样的动作,将心里那点伤感和孤寂也都捋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等到林炎冉再抬头时,比之刚才,眼神更加清亮深邃,亦更加坚定而锐利。
既然樊氏要出来,那也行,她可以稍稍改一下自己的初衷,让樊氏死在牢里,确实太过便宜她了,不若就让她出来,生不如死好了。
林炎冉慢慢的走着,很快她便有了对应的计策,淡淡开口:“雾一。”
原本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突然飘出来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跟着她,不紧不慢的走着,静等指示。
“替我去一趟太子府,明日午时三刻,邀太子游湖。”林炎冉目视前方,开口吩咐道。
雾一领命,无声无息的离开。
林炎冉又从窄袖里抽出一张大面额的银票,再次出声,吩咐道:“雾二,去一趟京畿衙门刘大人那里,告诉刘大人,让他特别照顾一下樊氏姑侄,只要不弄死就好,有什么手段尽管用,要好好招呼他们。”
雾二自黑暗中走出来,拿了银票,扫一眼上面的面额,目光微闪。
一万两!这是不弄死也要弄残的节奏啊……
“还有,通知秦叔,明晚来一趟将军府。”林炎冉顿下脚步,凝眸朝前方漆黑的大街看过去,街角处竟有一家酒楼灯火通明。
她环顾四下,又抬眼看了看那边亮着“气死风灯”的酒楼,貌似,是鹤云楼?!
雾二见她没有别的吩咐,领命离开,消瘦的身影一闪,速度极快,隐没在黑暗中。
林炎冉重重呼出一口气,信步朝灯火通明的鹤云楼走过去。
自从上次鹤云楼被太子查封,三天没有营业,跟张士谦的约定之期还没有到,她也再没有到过这里,此时已近二更天,这么晚了还在营业,难道是因为上次的查封事件影响生意,所以竟连夜客的生意都要接?!
林炎冉边想边走,很快就来到鹤云楼大门口,果然大门敞开着,只是一楼店内除了掌柜的和小二,在没有半个人影。
她抬头,朝二楼临窗的位置看去,正好与楼上看过来的一双黑眸撞个正着。
林炎冉看着那人,撇撇唇,无趣的想:还真是有缘何处不相逢……
这人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总是在大街上晃悠啥?鹤云楼今日这么晚了不关门,莫不是就是为了招呼这位大爷?!
楼上独自饮酒的北宫羡从发现林炎冉开始,那视线便再也挪不动地方,漆黑的眸子,晶亮晶亮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看花了眼。
等确定就是林炎冉本人的时候,不由微微皱眉,似是不悦,低声咒骂:这个臭丫头难道都不睡觉的吗?怎么总是半夜三更的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悠。
林炎冉在鹤云楼大门口驻足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进去喝酒,至少现在她没有更好的去处。
至于北宫羡,说好的见面不识,可是,老天爷总是爱捉弄人,既然遇上了,便遇上了,她若此时刻意离开,倒像是她躲着他似得。
林炎冉这么一想,便抬脚进门。
大厅内,掌柜的歪靠在半人高的柜台后面的凳子上打盹,店小二则直接趴在饭桌上,睡得喷香喷香的,连口水流出来就不知道。
林炎冉走过他身边,碰到凳子,凳子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只不过翻一下脑袋,继续睡。
“啪”林炎冉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用足了力气,响声惊醒掌柜的,吓他一大跳。
掌柜的被吓醒,正要开骂,一看来人和桌台上的银子,立即清醒了大半,转了笑脸,凑上前问道:“林,林小姐,要,要点什么?是吃饭还是住,住店?”
“酒。”林炎冉想了想,道:“听说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离殇,来两坛。”
上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因着有女客在,禄王只点了茶和饭菜,倒是提了一句,但并没有上酒,所以,她没有尝到鹤云楼的招牌,今日便要尝个够。
她平素极少饮酒,即便喝酒也是浅酌,一杯见底作罢。都说一醉解千愁,至今她还没有尝过,不若今日试一试,醉酒解千愁是什么滋味。
“呃……”掌柜的打量她一眼,有些犹豫,但看她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连忙拿了银子,笑道:“好嘞,您这边请……”
林炎冉没动,又拿出一锭银子,搁桌上,道:“今日之事,不准『乱』说!”
“是是是,小的明白。”掌柜的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千金小姐深夜买醉不回家对名声不好,看她今日这架势定要不醉不归的,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嚼舌头。
掌柜的一边引着林炎冉上楼,顺便动作迅速的拧着店小二的耳朵,将他踢醒,让他赶紧的麻溜的去吩咐厨房准备几道下酒菜。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掌柜的询问要不要直接将酒送去房间,林炎冉想了想,道:“不必了,送去那桌。”
掌柜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就是九殿下坐着的那桌,微微一愣,心下猜测,难道是跟九殿下约好的?
不过,他可不敢『乱』说,只要客人觉得好,那就好,于是,他引着人朝那边走去,很快店小二将酒菜都端上桌。
掌柜的看一眼被打扰之后,一声不吭却面容沉怒的北宫羡,动作迅速的布置好酒菜,麻溜的扯着小二撤离二楼。
林炎冉抬脚走到北宫羡的对面,一屁股坐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待小二将酒坛子放好之后,便动手打开泥封,凑过去,用鼻子嗅了嗅,一股浓烈的竹叶清香混着酒香扑鼻而来,她满意的勾唇,径自给自己面前的酒碗,满上。
北宫羡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动作,有点小郁闷,可又不舍得把她赶走,只得瞪着她。
她不是说好的见面装作不认识吗?那她现在在干嘛?遇上不躲开也就罢了,还跑自己跟前喝酒?!
喝酒也就算了,这里大把位子,她干嘛非得坐他对面,坐对面也就罢了,自己喝酒也不招呼他一声,她真就当他不存在吗?
可她明明看见了他顶着一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正十分不愉快的瞪着她,用眼神默默的赶她走好么!
真是个口是心非又讨人嫌的臭丫头!
他再看林炎冉的动作,倒满一碗酒,似乎是要猛灌自己的架势,终于忍不住开口:“喂!”
“别说话!”林炎冉抬眸,淡淡看他一眼,道:“喝酒,我请你,不醉不归!”
然后,她端着酒碗,冲他一抬手,表示自己先干为敬,一仰脖子一饮而下,然后……
然后林炎冉被辛辣的烈酒刺激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只手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北宫羡皱着眉头,他就猜到她不会喝酒,刚刚才想着要提醒她不能这么喝,鹤云楼的“离殇”
不仅是烈『性』酒还很苦。
这种酒,很特别,听名字就知道其寓意,不像一般的花酿和果子酒,不适合大口大口的豪饮,却很适合一个人心中苦闷的时候,独自品饮。
这酒,是用来自嘲的,是用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悲伤和痛苦的!
她这样什么都不懂,就豪阔的大口大口灌下去,不呛着才怪!
看她弯腰一边咳嗽一边抹着眼泪,始终于心不忍,北宫羡伸出手,想帮她拍拍后背,可一想到她之前说的绝情的话,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迟疑起来。
“好,好苦……”林炎冉吐着舌头皱着脸,叫苦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