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罢了。”林炎冉淡淡开口解释,道:“我也不是白送她回来,不过是想用她跟王妃讨个人情,让你的人在京都继续护着慕容彦云和西门薄钰两位质子。”
林炎冉知道,太子虽然倒台,可是太子少年分封,在京都毕竟有着十多年的积累,树大根深。
虽然他和太子妃两人即将离开京都,但太子妃身后的家族以及太子的外公等那些世家们的力量,相互之间盘根错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被撼动和倾覆的。
即使,皇帝有意削弱这些世家势力,提携新贵,然,如今的局势内忧外患,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所以,太子只是不是太子,但还是亲王,他身后的嫡系家族依旧有权有势。
是以,太子一旦倒台,慕容彦云和西门薄钰两个别国的原本依附于太子的无权无势的质子们,便成了太子原来那些敌人攻击的对象,就算不敢明着要伤他们的『性』命,但很难不会变着法的为难他们。
是以,林炎冉过来跟她讨人情,因为太子虽然被贬裕平王,又一向没什么能耐,但裕平王妃却是个有能耐的女人,只要她答应帮衬,就一定可以护得两人周全。
“我们的买卖不是已经完成了么?你本就应该将芳儿交还给我。”裕平王妃肃容,面上显『露』不悦,冷声道。
“是,可是太子妃不是要一个完好的妹妹么?我可是救了廖芳的。”林炎冉淡定的回应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裕平王妃惊怒交加,立即意识到廖芳在囚禁期间定是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在内心大声狂吼:林炎冉,你卑鄙无耻!
“她中了毒,只有我能解。”林炎冉也不打算隐瞒,直言不讳的说。
“你!卑鄙!”裕平王妃愤怒控诉。
“哈!王妃这话说得……就兴许你们肆无忌惮的对我下毒陷害,就不许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林炎冉勾着嘴角,嘲讽冷笑。
林炎冉面容浅淡,冷冷的盯着裕平王妃,说出口的话却锋锐如剑,字字戳中裕平王妃的心口窝。
她说:“就算我手段阴残,卑鄙无耻,可是,谁又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折手段的行事呢?如我,如禄王,如魏国公,如裕平王妃你自己,人人都会,我不过是跟你们这些前辈学了一点点,为己所用罢了。”
“……”裕平王妃哑口无言,心口堵得发疯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事实。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道:“墙倒众人推,太子倒台,这些人都不一定还会任由本王妃驱遣,本妃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只要王妃尽力,我相信她们还是会顾念这十几二十年的情分的。”林炎冉颔首,清冷的目光凝住她,颇为欣赏她在此时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与睿智。
“可你拿芳儿一人『性』命换得两人安危,于本妃,这买卖是亏大了。”裕平王妃冷冷的看着林炎冉,讨价还价。
林炎冉勾唇一笑道:“所以,我便来通知你,最好即刻启程前往黔南封地,你们此时住在京都十分危险,不仅如此,沿途一定多加小心,我会派人暗中跟随护送,务必让你们活着抵达封地。”
裕平王妃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出口问话,又听到她说:“而且,王妃可以放心的是,我已经修书前往南梁国公府,请求炎冉的外公和舅舅出面,让他们令边境上的官员多加照顾黔南的贵人。”
黔南这个地方,地处偏僻,在西魏与南梁交接的位置,一向是众人觉得穷山恶水、匪寇作『乱』的地方。
这里的地理位置特殊,土地贫瘠荒僻,虽然两个国家的皇帝确定它隶属西魏,但基本上都不怎么管它,因为地方小,两国皇帝对这点土地也都不放在眼里。
这么个破地方,还时常受到南梁边境的驻军侵袭『骚』扰,太子过去若是没有人照应,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所以,当皇帝宣布太子也就是裕平王的封地在黔南的时候,太子一党真的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这等同于太子彻底被废了,断无可能再翻身啊!
然而,这个西魏人人都不看好的地方,只要是没有外族和内『乱』的侵扰,慢慢经营,又或者在有心人的帮助下,还是可以被开垦的,端看是什么人,怎么去治理的问题了。
“你,真的……愿意这么帮我们?”裕平王妃再次怀疑的打量林炎冉,希望能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算计诡计。
“我更愿意理解为,这是在帮我自己。”林炎冉淡淡的说。
“……”裕平王妃无语。
最终妥协道:“好!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一言为定!”林炎冉深深的看一眼,告退离开。
林炎冉任由香桃撑着雨伞,走出裕平王妃的宅子,在门口处,不期然的遇上了西门薄钰。
大雨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天空阴沉,冰冷的风夹雨打在脸上沁寒刺骨。
林炎冉穿着较厚的狐裘披风,自然不觉的冷,她朝着西门薄钰看去,周身除了一件单薄的铅灰『色』长棉袍之外,只有一件披风搭在肩上,再无多余的御寒衣物。
瘦弱颀长的身子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显得尤为单薄,却也显出东启人独有的一种清逸儒雅之感。
西门薄钰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一摞捆好的『药』包,细心的用防水油纸盖着,他才上台阶,便看到林炎冉一袭白衣清雅,亭亭玉立的站在屋檐下。
林炎冉的身侧是她的婢女,正在撑伞,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
他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冲动,快步上前,放下雨伞,连身上的雨水都来不及弹掉,便弯腰,成九十度鞠躬状,行揖礼道:“林大小姐,有礼了。”
“西门公子,有礼了。”林炎冉垂眸,屈膝,行礼。
“林小姐的身上的伤……可有大碍?”西门薄钰起身,身体微微前倾,十分关切的问道。
见她沉静疏淡的样子,心下懊恼自己的懦弱无用,喏嗫着开口说道:“梓冉惭愧,帮不上林小姐的帮。”
西门薄钰姓西门,名薄钰,字梓冉。
林炎冉鼻头微微泛酸,看着他如玉的面容,温雅如风,淡淡弯起嘴角道:“已经不碍事了,劳公子挂念,感激不尽。”
林炎冉的客气有礼,让西门薄钰有点手足无措。
他的眸光温润含着羞恼的尴尬,不敢与林炎冉对上,瞟向一旁,突然记起来这里是废太子府的新宅抵,便问道:“林小姐今日来……裕平王这里,可是有事?不知梓冉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一点小事,已经处理完了,西门公子,这是?”林炎冉疑『惑』的问。
心里大概猜出他来此地,是因为太子的伤以及如今落迫被贬,过来探望。
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唯有他的心事最善良的,依着太子先前对他做出的残忍事情,若换作是别人,看太子如今落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可只有他还是愿意无畏自身安危和世人眼光,愿意亲自过来探望。
果然,西门薄钰看一眼紧闭的粗陋门扉,叹口气,悲悯道:“裕平王如今瘫痪在床,梓冉素来也无事,过来探望一二,依着他不日前去封地的情势看,以后想要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梓冉无能为力,不过是来尽点绵薄之心。”
“西门公子仁心仁德,善良如斯,实在让人感慨倾羡。”林炎冉微微抬起下巴,看着他温润的容貌,眸光闪动,幽幽的开口提醒道:“只是,裕平王现如今处境艰难,自身难保,西门公子以后,不要来了。”
“……”西门薄钰不解,但看到她眼中的温暖微光,笑的温雅凄惘。
他带点自嘲的说道:“梓冉这样一个无用之人,早就不在乎什么身份『性』命,不过是看在他对梓冉还算不错的份上,尽点心罢了。”
太子当日把他当做奴隶驯兽一般侮辱对待,这还能算对他不错?
林炎冉实在不能苟同他的说法,只不过她知道他素来心宽大度,慈悲为怀,他的心里不是不苦,只是总在感念别人的一点点好,而不去苛刻他人罢了。
但事实上,对西门薄钰而言,太子再怎么虐打他欺辱他,那也是他自己懦弱无能,不能怪别人,再说,太子只是好玩乐,从未真正伤及他的『性』命,就看在这一点上,他就应该感激太子的!
“西门公子,难道……你从来不为自己考虑吗?”林炎冉蹙眉,看他的眸光很是不认同。
“……”西门薄钰垂首,默然无语。
他很想说就算为自己筹谋打算,结局还不都是一样的,他是贱命一条,无所谓。
林炎冉双手抄在袖子里,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触袖中的小东西,看向大门檐廊外升腾而起的雨雾,目光变得清幽而深远,似是在回忆起很久远之前的事情。
沉默良久,她淡淡的勾一下唇,语气相比较外面的雨雾变得更加的浅淡凉薄。
她幽幽的叹气说道:“西门公子一向善良……如果可以,以后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虽然不能变得更好,可至少,能保证自己的『性』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西门薄钰瞳孔微缩,她救她,就只是想要他活下去?!
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小却是这么的沧桑,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冷漠无情却是处处为人着想,她的身上透着勇往直前的无畏,还有无与伦比的温暖。
种种矛盾的情绪和反应在她的身上,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让她变得特别和与众不同。
林炎冉侧颜,目光微闪,无声的屈膝行礼之后,快速的登上等候在台阶下的马车,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