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左瞟了一眼,原是礼部员外郎——潘高枝,还是自己从前在长安时提拔起来的,他再次举弓,比划了两下:“你怎么来了?”
潘高枝见他还不知道皇上准其回宫的事,神秘一笑:“殿下猜猜?”
宁容左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剑眉微皱:“少废话。”
潘高枝连忙‘哎’了一声,将玉诏往前递了递,欢喜道:“是皇上遣我来,为殿下您送……回京的诏书啊!”
‘咔嚓’
那只箭还未射出,就已然断在手中,宁容左回头盯着他,如墨的瞳孔微微颤动,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潘高枝满脸笑容堆累:“皇上还重新赏了您两条龙带子,迁回千秋阁住呢!殿下您瞧!”
宁容左迫不及待的接过玉诏,小心的在石桌上摊开,好看的手指缓缓的抚摸过那上面刻的每一个字,嘴唇一动:“是真的。”
潘高枝笑道:“殿下说笑了,这玉诏怎会有假。”
修仁也喜极而泣:“太好了!殿下这四年的苦也不算白受了!”
宁容左轻轻的阖了双眼,想起这四年寒苦的始作俑者,胸口微微起伏:“这回……她怎么不拦了?”
潘高枝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殿下是说御典大人?”
宁容左直起身,淡淡颔首:“当初是她揭举我谋反,如今我回京,必定会加以报复,她就不怕吗?”
潘高枝不屑一笑,摆手道:“殿下不知道,您这次回宫的册封使就是她,说白了,皇上这是在打她的脸呢。”
宁容左闻言,眸子中微微荡起波浪,不再开口。
四年前,江淮上疏揭举他谋反,证据确凿,不容辩驳。皇帝当初是篡权夺位,最怕重蹈长信王的覆辙,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便以雷霆之势将他贬来渝州,说是养病,其实就是惩罚。
这些年,他受尽冷眼苦楚,心酸之余仍旧不肯放弃,终于等来了云开月明的这一天,当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潘高枝小心的说道:“殿下回京后可要惩治她?”
宁容左拉回思绪,思量着摇头:“当初我是以养病之由来的这里,父皇是不会为我平反的,若纠缠不休,对谁都没有好处。”说着,狡猾一笑,“我不但不报复她,还要好好待她。”
潘高枝不解:“殿下,那江淮可是长信旧臣之后,朝中之人任谁都唯恐避之不及,您怎么还主动往前凑呢?”
宁容左冷静一笑,重新抽了根枯枝条削成的箭比划了两下:“不管是精制的箭还是粗制的箭,想要射中靶心,必要弓弦的帮忙,江淮……就是助我争储的这根弓弦。”
潘高枝心思活络,眨眼间便明白了他的话中深意,皱眉道:“殿下是想……”
宁容左挑眉:“如你所想。”
潘高枝为难道:“殿下,长信旧臣在朝中虽然颇有势力,可那也只是皇上未除的一片毒疮而已,一旦皇上有了根连株拔的万全之策,他们倒了,您要怎么办?”
宁容左漫不经心道:“我一走四年,朝中必定是天翻地覆,眼下怕尽是旭王和长欢的人,我除了长信旧臣,还有得选吗?”
潘高枝固执道:“可是,当初是她害了您啊。”
宁容左头也不抬:“成大事者,便要不拘小节,和四年前的恩怨相比,我如今更在乎的……是皇位。”
潘高枝叹了口气:“可即便殿下您抛了橄榄枝,江淮她也未必肯接啊。”
宁容左平淡一笑:“从前是先豫国公,如今是江淮,身为旧臣之首就要为其余人考虑,她要比你我更清楚旧臣如今的处境,拉拢她,即便没有十分的把握,我也有七分胜算在手。”
潘高枝思虑片刻,点了点头:“殿下借旧臣的势力去争储位,反之,那些旧臣借殿下之手保全自身,礼尚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宁容左‘嗖’的射出一箭,那箭在刺中靶心后‘咔嚓’一声两断,无力的落在地上,扑的杆上满是灰尘,他回头,语气颇有意味:“礼尚往来?”
潘高枝眨了下眼,登时恍然一笑,小声道:“用时需防,不用时则斩草除根,殿下英明。”
宁容左盯着那断箭,目光深邃,久久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