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长门关被火红的夕阳笼罩,不似白日那般巍峨耸峻,多了几分戍守百年的沧桑感,此一隘经过近一月的摧残,终究在继续它的使命。
军营内,帐前硕大的空地处,叶征瞧着那被士兵射杀孝敬而来的死鹿,这畜生的体高足有半人还多,脖颈处被一刀划断,血已流尽,只等享用。
慕容清自后面的帐中出来,瞧了瞧:“晚上吃?”
叶征点头,想起前两年去大汤时,同汤帝等人在春场狩猎,众人围着篝火烤肉的场景,淡淡道:“篝火烤肉。”对那庖厨道,“就在这帐前吃吧,把篝火架好点上,把这鹿肉取盐巴和辛末涂了,再上酒来。”
庖厨得令,忙和旁边的士兵一起准备去了。
慕容清见那几人干的热火朝天,不禁舒坦的呼了口气,摩拳擦掌道:“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吃肉了,只是吃多了上火,军中可有绿豆汤?”
那庖厨笑道:“有有有,本以为近来燥热,士兵们会中暑,所以临行前备了许多绿豆,谁知道来了这长门关,多日下雨,这绿豆就剩了。”
慕容清颔首,挥手掀开那帐前帘子,对里面笑道:“你们几个,各自拿着垫子出来坐,二殿下今晚请咱们吃烤鹿肉,还有上好的黄酒呢。”
江淮正在帐中的软榻上坐着,脚搭不远处的熄灭的炭盆,手持卷书,一丝不苟的看着,闻听今夜有酒喝,瞬时间抬眼:“哪儿的黄酒?”
慕容清知道这人爱喝酒,而军中又勒令禁酒,她也是好久没开戒了,遂笑意轻轻的说道:“只是粗糙黄酒,用来取暖的,你喝不喝?”
“喝。”
江淮将那书随意卷起扔开,起身往出走。
“宁容远。”叶颂在旁边唤了一声,她脚踝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行走时仍有针扎般的痛楚横生,遂伸手道,“扶我一把。”
江淮看也不看:“叫顾无瑕扶你。”说罢,伸手抽走她身后的两个粗制软垫,先一步走出了军帐,顺手给了慕容清一个,“终于能喝酒了。”
而叶颂见势,柳眉挑起,瞥眼旁边的顾无瑕,那人淡淡道:“公主?”
叶颂逞强道:“不必,我自己走。”说着,用单脚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帐门,接过软垫,对着温暖的篝火坐下,“好暖和啊。”
话音落后,秦凉和樊侗等人也走了过来,众人依次坐下。
今夜晴朗,明月似夜幕上挂的银盘,偶有风拂过,使得那篝火燃烧的极其旺盛,那炙热的火苗在眼前痛快的摇曳,四周飞溅着灰色木屑和火星,暖意如浪潮般扑面而来,驱散了寒冷,也驱散了连日的征战疲惫。
那庖厨将处理好的鹿肉放在火上,那火苗瞬间小了许多,众人也不觉的太过烤脸,樊侗看了看,对江淮和慕容清笑道:“左右这鹿肉还得一会儿才能熟,咱们这样干吃也没意思,前两年公主从大汤回来,说殿下你们那里吃肉喝酒都玩什么……对诗投壶,今夜正好,咱们也消遣一下如何?”
林景隶在旁嘲讽道:“你一个武粗,这不是平白找输吗?”
樊侗挑眉道:“谁说我是武粗,殊不知这天下诗词我也读过七分之三。”伸手打了打林景隶,“话说你没读过书,别怪我欺负你。”
叶颂见势,也来了兴致:“那好,那咱们就接诗解闷儿,就像你们当时玩的那样,诗头咬诗尾。”又想了想,“至于这输赢的赌注,一轮下来,赢的喝杯黄酒,吃一盘鹿肉,我不喜酒,就由我亲自给你们斟酒。”
江淮斜睨着她:“不喝酒?我看你是不会念诗吧。”
叶颂狠瞪她一眼:“要你多嘴。”说罢,把那酒壶抢过来斟了一杯,顺手塞进顾无瑕的手里,一指秦凉,“从你开始。”
那人想了想,脱口便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下一个是慕容清,那人想也不想:“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伸手搥了搥叶征,“到你了,想好了再接。”
叶征停了几秒,接茬道:“横江馆前津吏迎,向余东指海云生。”瞥眼江淮,“你,接生。”
这话怪异得很,且笑点极冷,众人只觉得头上仿佛有一排乌鸦掠过。
江淮眉尾飞挑,冷淡道:“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旁边的樊侗一拍巴掌:“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说完,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林景隶。
那人脸色一僵,不甘心的瞥眼旁边:“我输了。”
众人哄笑几声,叶颂一一赏酒,尤其江淮的那杯满满的快要漾出来。
再来由林景隶出诗,往回接。
“得过一日且一日,安知今吾非故吾。
“吾师住其下,年年知为谁生。”
樊侗说完,兴奋的搥着江淮:“殿下殿下,又是您接生,接生接生快接生。”
众人闻言都正经憋笑,纷纷假意望天。
江淮眼底浮出无语的冷淡,接道:“生绿画罗屏,金壶贮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