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长眉蹙起,瞥眼看过去,那锋利冷冽的眼神看的那妇女腿肚子发软,好悬跪倒在地上,还是他爷们架起来,火烧屁股的跑了。
长欢冷冷回头,整个人的气态好像是没有温度的烈火,直烧的整个城东门前狼藉一片,唯独她一人永远光鲜亮丽。
视线定格,看向她当时齐发的另一支箭。
扎在那车厢的后板子上。
以这箭的锋利程度,穿透木板不是问题,由此一来,足以见得长欢箭法的控制力道极其了得。
两秒后,陈同掀开车帘子,从车厢里面费力的走下来,他挺直本来伛偻的身躯,理了理衣袖衣摆,这才负手道:“来杀老夫的?”
果然陈同就是陈同,便是穿着贫苦衣衫,却也依旧掩盖不住那由内而发的文人大道风骨,瞧那脊背,仿佛能撑得起这混沌苍穹。
乱局乱世,总得有些明白人。
只不过,太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长欢提着裙子缓缓走近,她的个头本来不低,一对犀利的眼正好可以和陈同平视,只奇怪的是,气势怎么也压不过那人。
她当然压不住。
她在此刻压的,不单单是陈同,更是他这六十余年的为官生涯中所获的所有拥戴,是他为百姓谋福增利的赤诚之心,是他如今临死也不会低头的傲骨风韵,是他因爱妻之死,酝酿许久的滔天恨意。
在陈同眼里,长欢不过是个孩子,即便她现在在朝势力滔天,也不过是个活错了,却依旧不肯回头是岸的倔强丫头。
“说吧。”
陈同坦然的扬了扬下巴。
眼睛看也不看死去的老管家一眼。
长欢深褐色的眼珠微微一动:“说什么?”
陈同笑的太过于洞若观火,使得长欢一切精心筹谋的计划在现在看起来,不过都是些小儿科罢了。
“一箭杀了我,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少烦少事,但你却偏偏没有,既如此就说吧,有什么事想要问老夫,可得快点儿。”
长欢挑眉轻笑:“太公聪明。”垂眸复又抬眼,“长欢不是那么绝情绝义的孩子,想当初习书识字,皆是太公开的蒙,所以这一箭,落在了车板上面,而不是太公的胸口。”
她压低声音,微微眯眼逼问道:“我就是想知道,逃去大秦,投奔陈筠的事,到底是谁给您出的主意,这一路关卡,您又是怎么过来的,总得有人给您保驾护航吧。”
陈同闻言,忽然觉得贴身内兜里的恭月郡主的手令,开始突然的发烫起来,但表面仍是波澜不惊得:“无人。”
“无人?”
长欢怎么肯信:“太公若是说了,长欢立刻就放您走。”
陈同眼睛泛出幽光:“你说什么?”
长欢见或许有门道,便继续引诱道:“我去回父皇,就说在那人的保护下,您已经逃出去了,我没追上,当然,前提是,您得把这人的身份告诉我,然后您就好好的颐养天年去吧。”
陈同冷哼:“那老夫若是不肯说呢。”
“不说就死,反正我也知道那人是谁。”长欢丝毫不惧,眼神里满是桀骜的光,“不就是花君和太后吗,还能有谁。”
谁知陈同眼底一闪戏谑之意,似乎是在嘲弄长欢一直以来的自作聪明,而那人果不其然的中了这个仓促的陷阱。
长欢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见到陈同反应,心里立刻迟疑起来,但她没有明摆出来,只是道:“太公可别执迷不悟,临了不得善终。”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陈同淡淡道,“这世上众人,又有谁能得到善终,长信王如何,还不是被你父皇鸩杀,老夫活了快八十年,这已经是老天赐福,已经不求善终了。”
换言之。
童氏已死,他便是善终也不是善终了。
长欢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没了什么耐心,她总是这样,若是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掌控,便会暴躁起来,这点不如宁容左和江淮。
还赶不上后期聪明起来的旭王。
“陈同,我最后问……”
“没人帮老夫,是老夫我自己计划要走的,再者说了,老夫身为陈同陈太公,名号就是手令,谁人敢拦。”
陈同截住她的话,也彻底激怒了她。
长欢的眼底浮现狰狞,切齿道:“好,那我……”
话未说完,就见陈同的身形向右边倒去。
他的太阳穴稳准狠的磕在了马车的木头直角上,黑眼珠霎时间翻了过去,再然后,血流成河,一直流存到她的脚下。
许是天色的原因,看上去像是黑红色的。
周遭已经没人敢喊叫了。
长欢公主站在原地,面色仿佛冬日开凿的深冰,漆黑而诡异的阴狠眸子稍稍转动,所视之处皆变得寒冷非常,恰似人间炼狱。
陈同死了。
一代太公的贤明,就此湮灭在这一瞬。
长欢除去那因为没逼问出来的熊熊怒意外,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怜悯,似乎这么多年,连伦理道德都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不过无妨。
只要是横在她和储位中间的,都得死,不管是人是鬼,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百杀一百,有一千杀一千,有一万杀一万。
她什么都缺,就不缺狠心。
……
“长欢公主把陈太公杀了!”
夕阳消失,天地间入夜的那一刹那,有人狂喊出声,这一声像是巨石扑通进了河里,彻底炸开了长安城的锅。
而这个声音长欢很熟悉。
宁容左的随从。
修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