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轨问闻莺:“这事,你知道?”
闻莺含泪道:“我若是知道,纵然是拼得一死也不容他犯这样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请陛下看在结发多年的份上,千万要饶他这一回,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不能没有我的玖儿啊。”
言讫,泣不成声。
李轨动容,叹息一声,道:“你先起来。既然事情已经出来,着急也没有用,要紧的是咱们得赶紧想出一个对策来。”
闻莺听闻这话大喜,说道:“你也相信李玖是无辜的?那你立即下一道旨意赦免他,他在诏狱里吃不好睡不好,我这心都碎了……”
李轨黑下脸来,喝道:“他是不是无辜,你这个做娘的心里最清楚。你打量着这些年他做的事我都不晓得么?笑话。”
闻莺顿时哑口无言。
李轨道:“你是一国的皇后,母仪天下,你做到了吗,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看护不好,你说你怎么配做这个皇后?”
一滴泪顺着闻莺的脸庞悄然滑落。
“我知道,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其实早就该说出来,平白无故让我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算怎么回事?我——”
委屈的泪水迷住了她的双眼。
她擦了把脸,抬起头望向李轨,目光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你要废掉我,可以,但李玖也是你的儿子,不能因为我而牵连他。这件案子我不服,明明是有人陷害他,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最后的几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说出来后,闻莺觉得心里轻松多了,也多了一份失落。整个人忽然像被抽空了一样,空落落的,只觉得累和无助。
“你到底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些年压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李轨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他牵着妻子的手,扶着她的背,让她坐下。
闻莺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李玖究竟有没有做过已经不重要了,你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这种事可有可无,也可大可小。为什么有人把他捅出来,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绝无反手之力,这其中当然值得怀疑。事情可以压下去,纵然压不下去,也不过是桩宫闱丑闻,很快就淡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玖他真的能当太子吗?你的儿子,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脸上的欣喜化成了惊愕,闻莺恐慌地望着李轨,眼睛睁的大大的,惶惑,失望,不安和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心痛如刀绞。
她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做太子,她的儿子才是最有资格当太子的呀,为什么她的儿子不能做太子,为什么,为什么呢?
“德不配位,只会害了他。这孩子还需要磨炼,你包庇他,纵容他,最终会害了他。”
李轨亲昵地拍打着闻莺的背,一贯温驯的女人这次却决绝地推开了他,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你打算把他发配到哪,西域已经有人了,去蜀地?只怕你还不放心他,还有哪可以安置他?你把他打发走,然后打算怎么处置我?像对付李沁的母亲那样,不,我好歹还是皇后,我的下场应该体面一点吧。”
“你——”
李轨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噌地跳了起来。
“你,太让朕失望了。”
“朕?也对啊,我差点忘了,你是皇帝了,自古无情是帝皇家,我还能祈求你什么,我,我有什么资格呢,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看护不好。我有什么资格呢。”
闻莺嘀嘀咕咕,情状有些失控。
忽然就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李轨面前,抱住他的腿哀求道:“你可以忘了结发之情,可以废了我,可以杀我,但我求求你,你放过李玖,他还是个孩子,他有过错,错在我,是我混账,是我不配做这个皇后,我情愿退出,我们母子都退出,求你放过我们吧。”
李轨用力甩开闻莺,冷着脸吩咐左右:“皇后累了,胡言乱语,有失仪态,今后没有朕的诏令,不准她随意出宫。”
李轨瞪了闻莺一眼,拂袖而去。
“陛下!陛下!”
闻莺奋力挣脱左右,疯了一般扑抢过去。她平素待人宽厚,上下都尊敬她,出了这样的事人人都同情她。
所以大伙儿都纵容她,希望李轨能在最后时刻回心转意。
但有人却不这么想,随行的胡炼铁塔般地拦在了闻莺面前,柔声劝道:“娘娘,陛下正在气头上,您且忍耐。”
把铜铃般的眼睛一瞪,众人连忙将皇后拖住。
胡炼转身走了,身后传来的嘶声裂肺的呼喊让他这个局外人也不由得动容,但却丝毫未能唤醒李轨的怜悯。
他决绝而去,再无一句交代。
……
“你是说皇帝恼了她,禁足不让她出宫?”
“是的,娘娘。皇后哀求陛下放过小王,陛下说小王年纪太小,需要磨炼,否则就是害了他。皇后她,她她突然就像得了失心疯似的,责问陛下要把小王发配到哪去,又说陛下会像处置李沁母妃那样处置了她,这样犯忌的话都说了,您说陛下他能不恼吗?”
“她居然说了这样的话?你没有听错?这话不应该出自她的嘴呀。”
“千真万确!小奴当日就在旁边,听的真真儿的,看陛下的意思是要把小王撵出京城,但并没打算废黜皇后,皇后不乐意小王走,情绪非常激动,然后陛下的脸就变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说出了那番绝情的话来。莫要说娘娘了,就是小奴当时也被吓了一激灵,她那等温驯的性子,这本不该出自她的口哇。”
郭佚竭力脑补当日的情景,但画面还是模糊的很,以她对闻莺的了解,当然不会相信她是什么温驯性儿,她温驯是因为她懂得隐忍,骨子里她还是骄傲的倔强的。
但那番话出自她的口委实有些惊悚。
她不该是那样的人,难道他真的把她逼上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