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有个盆——她蹲在那里，跟她本人无论做什么都很优雅的模样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她坐在那里的姿势很粗鲁，腿叉开，她蹲在那里，撸起袖管，模拟着在洗衣服。

封冉冉坐在那里，她看着她娴熟的动作，这个女人低着头，嘴巴里头似乎含着什么东西一样，咕噜咕噜两下，然后她呸了一下吐了出去。她开始熟练地数落叫骂：

“你家汉子偷人倒是有理了？”

封冉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上一秒还是那个优雅到骨子里头去的绝世大明星，但是下一秒她蹲在那里假装洗衣服的这个瞬间，她恍惚间居然在脑海里头想象出来一个农妇披头散发叫骂的样子。她随随便便一句话——但是前因后果她好像能在脑海里头勾连出来一样。

角落里头的女人演了一小段，然后她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姑娘。

她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活似个小学生。

她笑了笑，然后说，“名旦。”

月光下——封冉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唱戏。她唱的不是京剧，是昆曲。咿咿呀呀，如怨如诉，月光下她态度坦然，《游园惊梦》她唱得宛如一个浸于此道多年的老角。封冉冉看着她唱戏，她眉眼素净，眸光流转间果真是有绝色。封冉冉听完像个小花痴一样鼓掌，她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好。

冯明玉自己倒是皱了皱眉头，不太满意，她说道。

“拍完戏太久——果然还是有些生疏，缺了韵味，也就是糊弄糊弄你这个外行，若是真拿去大家面前唱，只怕是要丢人了。”

封冉冉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

冯明玉想了想，她说道：

“冉冉你来，你来演，我坐在这里看着。”

封冉冉瞬间就傻掉了。

“什么……？”

冯明玉没有重复第二遍，她走过来，然后她坐下来，就那么看着封冉冉，她眉眼间就是淡淡的，一副要认真打量封冉冉的表演的模样。

封冉冉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她站起来，手都不知道应该要往哪里放才好。

“演……演什么？”

“你要我给你出题？”

封冉冉心里头更慌张了。她觉得她这瞬间简直比高考答卷还要更紧张。她站在那里，月光下头，这个姑娘白皙的脸庞上的紧张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冯明玉淡淡的开口了。

“跟丈夫分别的妻子。新婚第二天。”

封冉冉：“……”

啥。

她脑子有点成了一团浆糊，但是她骨子里头就是有一股子倔强的味道，她拼命调动着自己的脑细胞，然后她想象了一下——她之前在机场跟裴亦斐告别的时候那种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

冯明玉看她演完笑了，月光下头，她眉眼真的很好看。封冉冉眼睛都不敢眨，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听见她说。

“还是孩子气。”

“不是你的错，你始终缺了一点点经验。来，我给你分析一下。首先，这是新婚第二天。新婚当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不必我多说了。”

“哦对，冉冉你还没经历过。”

冯明玉的笑容有点微妙，封冉冉感觉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她简直是要哭了，冯明玉接着往后头说：“新婚第二天跟丈夫分别的女人，除了单纯的不舍之外，还会多一点点别的情绪的。”

封冉冉悄悄的看着冯明玉，这个前辈的声音显得很温和。

“冉冉，学着体会别人的生活，也是可以的。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的琢磨。你不是想要演好小希么，就学着像她那样哭，那样笑，像她那样歇斯底里的去喜欢，去爱。别说她不是你，每个人都有一个被压抑的灵魂，你只要将她释放出来。也不要担心自己出不来，冉冉你不是孤独的，会有人把你从那种孤立无援的地步拉出来的。”

她还有男朋友，同样身为演员，不会让她孤独无助，这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了。

“真正入戏一次，再走出来的话——你就知道举重之后如何若轻了。你还年轻，还可以闯。”

“陷入角色——走出角色——到最后依然记得这个角色，但是她已经影响不了你的生活。她像朋友，你知道她怎么想，知道她的全部情绪，但是你又会明白，自己终究不是她。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走过一次，你就会懂。”

封冉冉这一次是真的听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她笑了一下，月光下头，她莹润的脸庞上充满了光彩，在那个瞬间她简直神采飞扬。

“我能做到的，我可是想把奖杯给升旗当玩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