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舍弃得了么?
也许,在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些衣裙与饰物,始终穿戴在他的身上。
然而,同样在心底深处,他却清晰地知晓,他永远也不可能再度穿戴着女子的衣裙,也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女子,嫁得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完一生。
他有时候会偷偷地恨,恨自己身为男儿,却不是那娇滴滴的女郎。
而更多的时候,他却又恨着这样的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将那些念头死死掐断,恨自己为何总是会忆及当初。
莫不离用力地阖着眼帘,仿佛要紧紧闭锁住心底深处的那些记忆。
可是,记忆还是来了,携着春时开遍的桃花,携着丝丝缕缕的风絮。
那少年骑着白马,面容清澈、眼眸明亮,笑着向他驰来。
那是如此灿烂的笑脸,那样绚丽,那样刺目。
莫不离紧闭的嘴唇,微微向上弯了一个弧度。
许多时候,他会闹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还是什么不男不女的怪物?
也许,从见到那张笑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分不清了吧。
“主公,有急报。”平板的语声骤然响起,如一柄利刃,刺穿了那回忆中灿烂的笑颜。
莫不离好似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那灿烂的笑脸上像是现出一道道细纹,“啪”地一声,化作千片飞去。
莫不离张开眼,微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向了四周。
阴惨惨的绿,杂以案头微弱的烛火,如同鬼窟。
“说罢。”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再慢慢地站起了身,单弱的身形披着一件薄衫,越发清瘦见骨。
“诺。”阿烈立在榻前应了一声。
他已然没用布巾蒙面了。
细细看去,他有着一张端正的脸,浓眉虎目,若非脸颊两侧布满了紫红『色』的疤痕,他的容貌,其实颇清秀。
他向莫不离躬了躬身,平平语道:“城门内外已经贴满了画影图形,施大监、我、还有主公,都被画了下来。”
莫不离“呵”地笑了一声。
那个瞬间,方才还出现在他脸上的浓浓倦怠,已然尽皆被冷厉覆盖。
“桓子澄也就这点本事,倒是我高看了他。”他冷声道,负了两手,缓步踏下石阶,在地下来回地踱着步,“你家主公二殿下,下诏狱了?”
“是,主公。”阿烈说道,面上似有几许哀凉:“日前收到消息,陛下颁旨,将二殿下贬为庶人,逐出皇城三殿下、四殿下挪去政光殿,闭门思过,不许外出再,桓子澄大败赵军,战功赫赫,陛下特授了持节都督的虚衔。更有传言,那空出来的司空之位,或将由桓子澄顶上。”
莫不离的神情变得极冷,那双冰珠似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旁边的一方石案。
良久后,他方才冷冷一笑:“且容他欢喜些时日。等风头过去,我们便去赵国。巨石阵寸功未立,柱国大将军铩羽而归,隐堂的损失不会没准儿那些暗桩也要被起出来不少。我们这时候去,便是一支生力军,他们只会举手相迎。”
“主公,慎行。”阿烈立时阻拦道,目中划过了浓浓的隐忧:“那巨石阵本是为桓子澄准备的,可他却偏偏没上当,反倒把江、杜、周三姓府兵都给灭了。属下总觉得,那隐堂已经不大靠得住了,主公就算要去赵国,也最好避开隐堂。”
莫不离微阖双目,沉『吟』了片刻,复又转眸去看阿烈,蓦地勾起了唇:“那蚀腐散,已经都喂了郭士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