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偶尔会想起自己受到过的伤害,只是因为那场经历太过深刻而痛心,我会选择性遗忘那些不好的记忆,害怕那些糟糕的情绪再一次找上门,让我迷失在一次又一次自己的禁锢中。除此之外,我也很少刻意想起罗贝尔的存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会把这个名字当作被忽略的空气,毕竟她从内到外都那么令我恶心。
但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的心更歹毒一点,最好一点也不要放过罗贝尔,至少当年在她跪地求饶的时候就不应该心软,给她找了个台阶下,否则以她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我倾尽全力报复也不为过。
可至于最后为何我会悬崖勒马?
这件事还要从宋金彻底揭发漫圈产业链背后黑幕的那篇报道开始。
在我稍微恢复的期间,我和宋金一直在找机会搜证,不管是和罗贝尔有关,还是和她背后的势力有关。当然,我的目标最主要还是在罗贝尔身上,她曾让我身败名裂一次,我也绝不会让她的名字永远清白。再者,她本就手下不干净,我不过是揭露真相罢了。
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我不得不用一些非常手段。罗贝尔再狡猾,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出于对她警惕心的考虑,我只好采用录音的方法。虽然我满心期待可以抓住她的把柄,可惜有关胁迫的事情她根本不承认,怪我当时去快瞄找她的时候没有留证,脑子里光想着气恼和羞辱,哪儿想得到罗贝尔真的会对我动手。但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再被罗贝尔那套道貌岸然的做派给欺骗了。
成长最大的好处在于,对于那些伎俩,你不会再以惶恐的姿态去面对,因为应对过,经验总是比常识要占上风。
宋金说得对,我总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的。不管它污浊也好,澄澈也好,我都得自己的姿态去面对。
我以录音为证,分别取得法院人员承认受贿授命私自高压审问诱导认罪的嫌疑,以及罗贝尔承认花钱请人当枪手的事实,虽然离有力的证据还有一段差距,但至少这些可以证明罗贝尔的心思本不纯良。
至于后续,我也没打算让罗贝尔的生活有多安宁。她想靠雇佣枪手的成果来支撑自己的名声,我偏偏让她无法坐享其成。
经过和宋金商量,我们将录音的部分切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涉及罗贝尔雇佣枪手,另一部分则是我故意提出的让罗贝尔解散这些枪手的要求。其实我早就知道罗贝尔不可能答应这个请求,毕竟以她的精明,为了我一个解雇其他枪手,于她又不是什么好事?那几个枪手已经为她画了许久,这意味着他们的配合已经到了一定默契,并且深谙最终作品的成功点何在,不管失去谁,这都意味着这其中的默契程度大打折扣,罗贝尔那么看重名利,她会为了一根金纸条放弃一棵金钱树,傻子才做这么亏本的买卖,更何况罗家本就是生意人?
只可惜我对他们的枪手如何默契并不感兴趣,并且这也不是我要的效果。我想要的效果,只需要罗贝尔任意开除或劝退一个枪手即可。
是的,在宋金帮助之下,我将另一部分的录音以匿名的方式给罗贝尔名下的几个枪手分别寄了一份。据我所知,这几个枪手虽然需要一起工作,但并不太喜欢沟通,尤其是画作以外的事情,因为按罗贝尔的要求,他们眼里心里不能有太过杂物,他们要专注创作,将无限精力投放在作品上,而不是那些世俗凡尘。而正因为如此,我并不担心这几个枪手会因为同一时间收到罗贝尔有意开除他们的消息。
当然,有这个消息还不够,但凡罗贝尔真的开了一个,其他人都会接连怀疑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留下。而在他们猜测到底谁去谁留的时间内,张宁则派上了用场。
罗贝尔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奔着要和我心甘情愿给她当枪手去的,见我不同意就撕破脸皮,见我同意又好言好语,虽然她那副里一套外一套的我看了心烦,但我能答应她签约自然有我的道理。
在见张宁之前我早就和宋金了解到,这个张宁虽然和罗贝尔签约最久,但长期以来罗贝尔对她的身心折磨可从未停过。为了追求作品的质量,罗贝尔不断胁迫张宁熬夜作画,很多时候都是奔着掏空张宁年轻的资本去的,根本没把张宁当合作伙伴又或是同事,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一个工具罢了,只要她还有电,就要用到她枯竭的那一秒,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她。但张宁却从不反抗,因为她确实需要金钱对生活的支撑,她本不是科班出身的漫画家,而是一个宝妈,因为喜欢画画,一边带孩子一边画画。她本以为可以靠作品的收入养家糊口,可惜自从被罗贝尔挖来,不但失去自由,还失去陪伴家人的时间,为此她和家中争吵数次,除了罗贝尔施加的压力,和丈夫离婚的想法还在折磨着她。
虽然在宋金告诉我这些之前我对张宁并无印象,在罗贝尔请我吃饭的第一天,兴许和她有过一面之缘,但碍于我那晚我光顾着和几个同是科班出身的艺术生聊天去了,却忽略了角落里一直黯淡无光的张宁。
在我设计罗贝尔亲口承认雇佣枪手的一环当中,按宋金的说法,还不够劲爆,录音虽不可以伪造,但对话是最虚伪的,唯有白纸黑字才是最真实的。所以我录归录,实质性的证据还是得摆在面前的。于是她让我答应签字后务必提出让罗贝尔裁减人数的要求。用脚指头想想罗贝尔也不会答应的,但这几个枪手会怎么想呢?他们成天活在罗贝尔妄图功成名就的高压之下,精神早晚会崩溃的,谁都不想丢了饭碗,为此他们会拼尽全力。
可是,如果在他们拼尽全力下,却因为一个人的加入而剔除一个人,他们会怎么想?他们猜不到罗贝尔的心思,但他们就不会反抗了吗?
当然,我和宋金并不认为他们会反抗,他们最多会质问罗贝尔怎么可以偏袒他人。但好在,我们更关心的是张宁怎么把我签字的那份文件给彻底掉包,让罗贝尔再也没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我和宋金并没有办法预想罗贝尔看到我答应做枪手的反应,于是我们决定,铤而走险赌了一把,我们赌罗贝尔刚愎自用,而正因如此,那么在继续以高额利益诱骗我上当的同时,她一定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哪怕她当时说的是假话,但我录的音总不会有假,只要有人听到,总会在心里留下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