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陌转过身来,乌眸红唇,五官鲜明的脸上带着雨水般纯净的笑容。即墨晟稍愣,自10岁那年在猎场初见他至今,不论朝上朝下,甚至他被册封为王储的那一日,他也不曾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纯粹,不带一丝冷意,不带一丝诡谲。
“我的随从都死光了,只能麻烦你护送我回国。”他道,向来清冷的声音似乎也比往常温暖了许多。
即墨晟一怔,死光?他的随从,向来都不是泛泛之辈,竟然在这短短半日内死光?
摒去心中的疑虑,他颔首,道:“是。”
“今日我见了盛泱最迷人的一幕,不虚此行了,只可惜你没有看到。”他缓步来到即墨晟身侧,嘴角仍维持着微笑的弧度。
“殿下若无事,还请早些休息,臣告退。”即墨晟微施一礼,转身欲走。
“你在怕什么?”身后的声音又回复到一贯的清冷。
即墨晟停下脚步,道:“臣只怕打扰了殿下休息。”
“今夜,我不想休息,你也不用急着退下。”北堂陌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乌眸眯了眯。
即墨晟转身,眸中有着隐忍的怒气,道:“你待如何?”
看着他因怒意而晶亮的眸子,北堂陌眼神有些迷离,怔怔道:“可笑世人,那些媚女媚妃,又怎及得上你万分之一。”
即墨晟眼神一凛,双拳倏然紧握,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不停,身后的长发也无风自扬。
北堂陌眸光清亮起来,唇边又勾起那冷漠诡谲的笑意,“你喜欢那个小女孩?”
即墨晟一怔,抬眼看向他,气息稍微缓了缓。
“你似乎不方便把她带回家,要不要,我帮你把她带回去?”冷魅的少年眯起了眼睛,迎向即墨晟冰霜一般的目光。
安平宫洲南院。
雨已经停了,小影看看那空无一物的窗棂,心中有些黯然。
阿媛从屋外进来,手中握着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道:“这些花被雨打折了,我就把它们摘了下来。”
“放在窗棂上吧。”小影说着,闷闷地向门外走去。
“啊?”阿媛看看窗棂,又看看正消失在门外的小小身影,不解道:“难道不该插在花瓶里吗?”
站在即墨晟从平楚给她带来的微型圣女山前,小影蹲下身子,轻轻摇落面前一株野花上的水滴。唉!晟哥哥又要回去了,好舍不得。
“嗯!”身后突然传来某人故意清嗓子的声音。
小影转头,却见景苍负着手站在她身后,夜色中,他还真是出尘俊秀的可以和晟哥哥一较高下,如果他不是那样挑着眉毛不屑地看着她的话。
小影心中不快,也懒得理他,回过小脸继续摆弄野花。
一声轻响,眼前的花草间突然多了一支风车。小影定睛一看,正是即墨晟送她的那一支,她惊喜地一把抓在手里,转身看向景苍,却见黑发飘扬的少年已走得远了,夜风中只传来他呢喃一般的不屑轻哼“无聊……”
暴雨后的夜,格外的沉静。戌时末,曲九走出房间,远远看见朱峤还在月门外徘徊,他缓步过去,“少主还未出来?”
朱峤点点头,眸中有疑惑,也有担忧。少主和当今太子不合,那是连王爷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今夜,他却进去了有一个半时辰之久了。
曲九微微皱眉,抬头看了看映出烛光的窗户,便与朱峤一起在月门外候着。
少时,屋内突然传出一声花瓶碎裂的轻响,曲九和朱峤齐齐转身,却见即墨晟脸色苍白,怒气冲冲的开门出来,眉间浓重的戾气是曲九和朱峤从未看见过的。
两人微怔,即墨晟却一语不发地从两人面前过去了,“少……”朱峤反应过来,刚要去追,被曲九一把拦了下来,“你先回去吧。”他道,转身,走到洞开的门侧,俯首唤道:“太子殿下。”
人影一闪,北堂陌出现在门边,抬眸看了看月门外,唇边扬起一丝温暖笑意,抬起右手,手指捻沙一般的动作着,点点冰屑和着殷红的血一起从他的指缝落了下来。曲九心中一震。
“愣着干嘛?没看到本宫的手受伤了吗?”他轻启薄唇,清冷的语调和他唇边的笑意极不协调。
“属下马上去传大夫。”曲九行着礼,急急退下,手心却冷汗渍然。少主竟然对太子用凌爪功,要是追究起来,这就是行刺王储之罪,在平楚国,行刺王储,跟谋反没什么区别,那是要灭九族的大罪。纵然如今的即墨府权势熏天,却也顶不住这样滔天大罪的重压,少主此举,委实莽撞极端得很。
可是,少主一向沉着冷静,行止极有分寸,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少主这样不管不顾地对太子动手呢?而且看太子刚刚的样子,丝毫也没有怪罪少主的意思,这样的态度,放在一国王储和异姓王继承人之间,也太过纵容了一些。
月亮已从云层的边缘露出了半轮,银白的月光洒了一地,到处都泛着湿亮的光。曲九猛然停住脚步,原来,沉思中,他已走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