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莲棹微微一愣,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少主这样大费周章,会是为了一个女孩。
正待俯首称是,门上却响起了轻叩声,与之一起传来的,是朱峤的声音:“少主。”
即墨晟倏然转身,沉稳中带着一丝急切,道:“进来。”
朱峤推门进来,行至书桌前向即墨晟行礼。
即墨晟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下微微一疑,问:“找到没有?”
朱峤垂下脸,良久,方才点了点头。
“没能将她带来?”见他神情不自然,即墨晟微皱了眉头。
朱峤垂首不语,室内一时静默,然就在这静默中,朱峤却直直地跪了下去,语气沉痛道:“少主,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责罚。”
即墨晟心中一震,莫非,是小影遇到了不测?当即问道:“情况究竟如何?”
朱峤捏紧了双拳,艰难道:“少主让属下带出去的部下,属下,并没能再将他们带回来。”
“折在何人之手?”即墨晟问。
朱峤再次垂首,道:“影小郡主。”
即墨晟有短暂的怔忪,少时,失神问道:“她先动的手?”
朱峤头垂得更低了,“是,属下先动的手。”
即墨晟皱起眉头,似乎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是……属下先动的手。”朱峤察觉到即墨晟语气中的惊诧之意,不由将头压得更低。
即墨晟愣怔了片刻,眼底突然划过冷怒之光,抬起一脚便踹在朱峤的胸口,这一脚他委实没有控制力道,直将朱峤踹得向后飞撞在东墙之上,落地嘴角便沁出了血丝。
一旁的池莲棹惊了一跳,只怕即墨晟盛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当下向前迈了几步,准备如果即墨晟再要上前便从中相劝。
即墨晟没有再逼上前,而是眸光既怒且痛地看着朱峤,一字一字问道:“临行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朱峤右胸本来就被小影所伤,如今再被即墨晟这么一踹,伤口崩裂,衣服上隐隐透出血色。他拭去嘴角的血丝,重新跪在地上,仰头道:“少主,您的吩咐属下不敢忘。可是,她要来伤害王爷,伤害少主您啊。属下如何能拼着性命护她?这样,属下不就成了她的帮凶了吗?”
“如果你真的记住了我的话,那你应该清楚,即便她当着你的面杀了我,你也是要不惜一切保证她的安全的,这才是我的意思。”即墨晟目光冷遂地盯着他道。
池莲棹和朱峤齐齐一怔,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怎么样?”即墨晟收回目光,语气中压抑着一丝深刻的担忧问道。
朱峤想起自己与小影遭遇时看到的她那张脸,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即墨晟,告诉了他,只怕他又要为之伤心,若对他隐瞒,只怕今后他一旦知道,会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她……毁了容貌。”最终,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什么?!”即墨晟太过震惊,声音比方才大了一倍不止,将朱峤吓了一跳。
他抬头,迎着即墨晟震惊中夹着一丝猜疑的目光,急急澄清道:“少主,此事与属下无关。九月,在百州东海的津河镇第一次看到影小郡主和阿媛时,她还好好的,半个多月后,再在京北看到她,她就成那样了,阿媛也不在她身边。”
即墨晟只觉一阵痛楚自心底强烈地泛开,霎时便痛得他全身无力。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说了,转过身子,有些疲惫地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少……”朱峤张口还欲再说什么,池莲棹给他使个眼色,过去扶起他,慢慢退出书房,关上了门。
即墨晟觉得脑中有些昏昏的,站都站不稳,伸手扶住了一旁书桌的一角。
毁容,这对于一个正当韶龄的女孩子来说,该是多么惨痛的事?为何命运于她如此多舛?而他,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充当她承受磨难的见证人外,竟然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他终究护不了她,这样的认知,让他内心充满了沉重的挫败感和负疚感。
他不禁想,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身洁行,苦心孤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可以救助那么多黎民百姓,让他们慈老扶幼,安居乐业,可是他偏偏救不了护不住他最想救最想护的人。
世人对他再高的评价再多的赞美洗不去他内心深处仿佛来自生命之初的忧伤,他亏欠小影的,已是他这一生都还不清的债,而如今,小影竟又蒙此巨难,这无异于在他的心上再掘伤口,让他于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带上了这深沉的痛。
忙碌,充斥着他的生命,而痛楚,却是他唯一的感觉,这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