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疑惑,他救了她的命,恢复了她的容貌,教了她她想学的武功,还了她自由。他为她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他明明已经报了恩,为何,心中却前所未有的难过起来了呢?
他一向不善于思考这些,只想了一会,便觉得头昏胸闷,站起身走到池边,看到粼粼波光中那浅白色的睡莲时,又想起那次她在水中向他游来时的样子,那时候,她的脸像极了洁白晶莹的睡莲,最美的那朵。
游泳,与水那般亲密的接触,他还从未有过。
他踏上波光,低眸看着自己在水中模糊的倒影,带着一丝新奇,慢慢收起功力让自己缓缓沉入水中。
没有功力的支撑,他直直地向湖底沉去,鼻子无法呼吸,眼睛有些涩痛,惊慌无助的感觉如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咳咳……”他猛然冲出水面,坐在他的睡莲上呛咳不止,心砰砰直跳。
“谷主。”耳畔突然传来微带疑惑的一声轻唤将他惊了一跳,抬头,却见沧月站在岸上,正眸色沉重而微带不解地看着他。
他双颊一下嫣红,像是一个因当众出丑而害羞的孩子般,一晃便没了踪影。
但沧月知道他并没有离开,遂道:“谷主,奚琳已经有下落了,请谷主发落。”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玉霄寒清透的声音低低传来:“奚长老风烛残年,你命人将他捉回来陪伴奚长老便是。”
沧月领命,却没有如往常一般立刻离开。
迟疑了半晌,她十分艰难地开口:“谷主,沧月想求您一件事,求您,救漓公子一命。”
玉霄寒又突然出现在睡莲上,眸光清澈,问:“他怎么了?”
沧月垂眸,低声道:“他强练涅影,以致真气逆行,经脉倒转,命在旦夕。”
三日后,相思门。
玉霄漓倚在红枫树下,惨白的面色与鲜红的枫叶形成惊心动魄的鲜明对比。
他闭着眸,呼吸浅浅。
二十九年,仿若弹指一挥,转眼,便到了尽头。
回首,前尘尽成空,竟没有一丝可值得骄傲或是留恋的美好记忆。
其实,他何尝想这样,他何尝不想去珍惜去拥有,只是,费尽千辛终不可得。
他要的多么?他贪婪么?他不过想要那个人,那抹笑,可命运却还是决定让他这样孤独而不甘地走。
是他自作孽吧,明知涅影内功心法不全却仍强行练习,他想证明什么?他不过想证明给那个人看,其实,他并不比玉霄寒差。
可,最后他还是一败涂地,他甚至悲哀到令她不能好好地离开,她搵着泪夺门而逃,是在可怜他吧。
天知道,那一刻,他宁愿她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漠。
鼻尖隐约沁入一丝淡淡的荷香,他思绪停顿了一下,倏然睁眸。
轻纱长发的女子如从画中走出一般,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怎么可能再次折回?
还未出声,沧月轻轻往旁边让了两步,玉霄漓抬眸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人时,浑身不可抑制地僵住。
玉霄寒,他分别了十三年的弟弟。
心绪起伏间,他突然有种想要遁地而逃的冲动,噌的一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沧月。
玉霄寒却似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轻轻后退了好几步,看向他的眸中有着淡淡的惊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来羞辱他?
可惜他只问了一半便口内鲜血狂涌,伸手撑住了一旁的树干,堪堪欲倒。
“漓公子,你不要误会……”沧月趋步向前伸手想搀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挥开。
沧月转眸去看玉霄寒,身后却已没有他的踪影,她回头,却见玉霄漓已昏倒在地上,玉霄寒则坐在他身旁,一手贴在他胸前。
两个时辰后,金汤城外森林边缘。
沧月站在玉霄寒身旁,感觉着他身周的丝丝寒气和浓烈的荷香,心中微微愧疚。
她知道,既要彻底废除玉霄漓体内涅影的根基,又要保存他原有的功力,还要倒顺他的真气修复他的经脉,必定耗去了玉霄寒极大的真气和体力。
自从他练成了涅影和玄寒罡法,他已能将周身的寒意和荷香收控的一丝不露,如今,他这般情态,想来已是虚弱至极。
玉霄寒眉间隐着一丝疲惫,抬眸看着天边绚烂的彩霞,不动不语。
霞光鲜艳地映在他的脸上,他于黄昏的风中绝尘而立,仿若下一刻便要羽化成仙。
“谷主,我们回去吧。”她隐忍了很久,终是忍不住开口打破此刻的宁静。他这般虚弱,世间于他又如此险恶,他不能多加逗留。
“沧月。”他轻轻地转过身,轻轻地唤她。
沧月一怔,二十一年了,她从未听过他主动叫她名字,当下心中情绪翻腾,又惊又悲。
玉霄寒却似完全没有发现她情绪的波动,只问:“有她的消息吗?”
犹如热流中猛然浇入了一股冰泉,她微微俯首,道:“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