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盛泱延璃宫。
姬申来到汉元殿时,发现景嫣正伏案痛哭。
他遣走殿中宫女,缓缓走近她,伸手搭在她颤动不已的肩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景嫣略略抬起布满泪痕的小脸,道:“我母亲去世了……”
姬申怔了一怔,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如今不是你考虑要不要回去的问题,而是洲南王府要不要你回去的问题了。”
景嫣豁然站起,抹泪道:“我要回去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母亲病重的消息!”
姬申一把拉住她,道:“现在不行,景澹拒接圣旨,形同谋反,如今朝廷正在商议如何讨伐他,你此时回去,无疑是给他陪葬。”
“那又如何!”景嫣叫道,泪眼迷蒙道:“我不能不去送我母亲最后一程……”
姬申轻轻握住她的双臂,道:“你此刻回去真的不合适,听王仁甫(传旨的老太监)说,如今,秋雁影正在府中和景澹一起主持大局,你此刻回去,万一与她起了冲突,景澹必不会帮你,而你要再回来,朝廷却已容不下你,届时,你要何去何从?”
景嫣一愣,呢喃道:“我……那,我该怎么办?”
姬申道:“人固有一死,若非你大哥和二哥做出这等逆反之事,你也不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如今,你有这份孝心就可以了,谅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待时局稳定,我陪你回去祭奠她吧。”
景嫣闻言,又是泪如滚珠,默默不语。
姬申道:“过几日,我要带兵去京北与平楚敌军作战,朝廷如今局势不稳,留你一人在宫中我不放心,你与我一同去吧。”
景嫣倏然抬头,问:“去京北?”
姬申点头,道:“向你求亲时答应过你的事,我一直紧记在心,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你若愿意,便去做个见证。”
景嫣心知他指的是去杀即墨晟,一想到要杀即墨晟,她的心惊颤不安起来,她真的,真的想看着他死吗?
“后悔了?”姬申在一旁问,情绪难辨的。
景嫣抬眸,顿了一顿之后,道:“不,我跟你一起去。”若能将秋雁影引来一起杀了更好,让这两个害了她一生的人一起下地狱去吧。
她眸光冷遂,恨恨地想。
五月二十五日,刑玉蓉出殡,将母亲葬在父亲陵寝之侧后,景澹看着面前埋葬着自己三位至亲的陵园,忍不住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众人好一番劝慰,才将他劝回府去。
脱下孝服之后,景澹立刻开始着手处理近一段时间因丧礼而积压下来的诸般政务。
小影提出要去容城的翼营看看,景澹告知其自从夕烟之战过后,翼营因失了主将景苍而士气大挫,加之又有叛国之名顶在头上,整个军营情况一直不是很稳定,而他还未来得及抽出时间去整顿它,建议小影先呆在府中,待他派人先去将翼营重新整编一番,再去看也不迟。
小影却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愿做整顿翼营之人。
景澹见她心念坚定,知她意在替景苍善后,不忍拒绝,便派霍顿和司徒南两位大将和她同去容城。她一个从未涉军的弱女子,要镇住那帮久经沙场的血性汉子,没有霍顿这样的名将从旁相助,必不可行。
三人带着两千精兵,五月二十六晨间出发,马不停蹄,于二十七日下午到达容城。
尽管景澹二十五日已派人通知翼营将领,令其二十七日在容城城门迎候小影霍顿等人,但当小影一行来到容城时,城门口却只站着一名士兵模样的年轻人。
小影下了马,来到那年轻人面前,年轻人行了一个军礼,道:“勤务兵袁立,见过影郡主,两位将军!”
小影看着他,问:“你是谁的勤务兵?”
袁立站得笔直,声音铿锵地禀道:“翼营主将,景苍景郡王的勤务兵。”
小影点点头,道:“我是他的妹妹。”顿了顿,又道:“你很好。”
袁立一怔,看着小影平静无澜的眼神和嘴角一丝清浅的笑意,再看看她手中那柄熟悉的银枪,眸中蓦然泛起一层水光,微微垂下了头。
小影看了看街道空空的城内,问:“翼营副将姚琮呢?”
袁立禀道:“回郡主,姚将军昨夜醉酒,至今未醒,是故未能来迎候郡主及两位将军。”
小影秀眉一皱,道:“带我去见他。”
袁立领命,带着众人向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