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鸢宫中清清静静, 宫人也俱是进退有度。今上颇觉闲适, 便下得御辇, 溜溜达达地去看怀夏和贤妃正在做什么。这一日还在年节当中, 怀夏倒不用整日闷在上书房。在门口侍奉的小太监正待通报, 却被今上制止,那小太监便一敛首, 毕恭毕敬地一礼, 让开了门口处。
怀夏正手捧纸笔, 题画着什么,而贤妃则从旁闲看。
“清平, 这是在画什么?”男人出声问道是。
怀夏本便是学画未久,虽画画看似与习字一般, 都是提笔来做的,但她却还不太敢落笔, 被忽然出声一吓, 手中抖了下, 便多画了一道墨痕出去。
她也不恼火,抬头见是父皇, 躬身道是:“清平见过父皇。”
旁边的贤妃也见礼。
男人溜达到近前,见怀夏画的似是扇面, 小小一张纸上,画了一枝梅花。
“怎么想起画梅花了, 梅花还得过上些日子才开呢。”男人笑问道是。
怀夏歪了歪头, 认真道是:“是先生教的。先生说, 画梅花最简单,因只是枯枝上点红霜,让我们从画梅入手。”
“哦?林少监这么说,那清平觉得画起来容易吗?”男人问道。
怀夏作出思考的模样,而后回道:“画梅简单,画好梅的清冷孤高却难。清平还小,不是很理解,画不好。”
“哈哈,清平如今这个年纪,能想得这么通彻,已是不易了!”男人说罢,扫了一眼画纸上才刚因为手抖而多出的一条墨线,颇为可惜道是:“只是怀夏却需从新开始画了。”
谁料到怀夏却是笑了笑,摇头道:“不必的,父皇。”说罢,她就着那墨线,断续几笔,却在一旁添了些笔画,改画了半面砖墙。
那梅枝原本空悬,无依无靠,却变作了独立墙角。
怀夏便在一旁题字道是:“墙角孤梅,凌寒独开。暗香轻盈,报得春来。”既画不出梅枝孤傲,便画梅意报春。怀夏如今字迹清秀可爱,作的诗句虽还稚嫩,书在其上,倒颇有几分趣味。
于是今上神『色』中几分欣喜,夸道他这女儿果真聪慧。怀夏也不自矜,落落大方地收了夸赞后,抿唇道是:“这是女儿提的第一面扇,不知能否有幸将之献给父皇?”
“哦?”今上自是不缺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甚至若是怀夏献给他的是什么奇珍异宝,他反而不会多看上几眼。见怀夏要将这扇子献上,男人神『色』闪了闪,颇有兴味地问道,“怀夏可舍得?”
“此是怀夏的荣幸,还望父皇不嫌弃才是。”怀夏心中怎么想的,却是不『露』在外面,但面子上半分不显,反而还『露』出一点高兴的神采。
男人便自觉得意,留宿在玉鸢宫中,让怀夏陪在身边闲聊。怀夏倒是十分主动,摆出一副有许多问题向男人求教的模样,捧得这一位颇为飘飘然。
待次日送走今上,怀夏却是被贤妃叫去。
做母妃的捧着一盏茶,欲言又止。怀夏却是清楚自己母妃想问什么,便直白道是:“母妃不必忧虑,父皇是喜欢人憧憬他的,只要捧着,他不会生气。”
“可怀夏,你之前说是担心有人对咱们母女不利才出的头,现在母亲却是看不懂你在争些什么。——你一女儿家的,想争些什么?”
怀夏可不能明说自己是在旁敲侧击,打探父皇想如何对付贤王,给贤王府家的郡主姐姐当眼线的。这话要是说出口去,能把贤妃吓到。还好怀夏早便准备着贤妃会有此一问,落落大方地回道是:“母妃,正因为女儿是女儿,所以父皇不会对女儿太过提防。女儿这不叫争。”
凭她素日里表现出的聪慧和国事上偶出的小谋策,若换了哪位弟弟,恐怕早便让父皇惦记上了,该去揣测这两个弟弟的外家是不是打他屁股下那座位的主意。但怀夏却是个公主,无需被他忌惮。
颇为有恃无恐的怀夏,现如今想的也不过是,她本来是想将自己画的第一面扇给念新姐姐送去,但既然那扇画坏了,随手给了父皇,她也不可惜。
等会儿回自己殿中,要再给念新姐姐画个更好的呢。
何念新最终收到的却不是梅了,怀夏提第二面扇的时候,却是觉得梅可不适合她的念新姐姐。想了想,她描摹了她想象中的大漠孤烟。其情其景,怀夏见所未见,但却在何念新的言语中,不知被提及了多少遍,何念新说不厌,怀夏也听不厌。
末了,扇上题字是“旗开得胜”四字,明明是女书,字意间不似怀夏素日的清秀,却带着字骨,挺直地立在扇上。何念新颇想找人炫耀,最终还是珍藏了起来。